再抬目时,便是青黛拍了下她的衣衫,掀开眼睫,一片幽光对上了青黛身后的满目辉煌建筑,巍峨的红墙迎目,无论是统一服饰,抑或同样低垂的眉,都首压崔善仙一头。
崔善仙不由地打了个冷颤,明明是盛春并即将迎夏的季节,却这般的冷,于是她的衣物往里裹了又裹。
她的脚刚踏出,迎来了一群身穿坎肩手持灯笼的人,为首之人与他们不同,仅他独穿黑色马褂,看料子似是极好的,崔善仙敛目作出温婉笑,先声投掷,似是困惑。
“公公这是?”
李德笑了笑,言辞中听却不露谄媚,他扬了拂尘至另一侧,扭头让几个太监走了出来,只见手里无一例外,均捧着一个盒子。
“奴才恭喜小主了,今夜万岁爷宣的您,小主您就好好准备吧。
另外这些,都是前些时日皇上给了图纸让内务府做的,小主可要打开看看?”
崔善仙听了李公公的话,思忖一瞬,立即笑道,“不必了,陛下赏的怎会不好呢。”
“听见小主发话了没,还不赶紧把东西送到瑕璧宫。”
竟是瑕璧宫么,崔善仙不动声色地停息一刹那,然后瞬间明白了。
后苑设六宫,分别是坤宁、仪元、瑕璧、漱玉、凌絮、清泓,其中当以皇后所住的坤宁为贵,剩下的依次为荣。
按理来说,除却中宫皇后的坤宁宫她不能住,依照她襄国公府的出身,最该住的居所应当属仪元宫了。
可仪元宫己有主位,便是如今的华婕妤王有仪,她宠冠六宫,虽位分在三夫人之下,可月俸、殿宇却一应照一宫主位。
她有宠爱有家世,三夫人之上也应该有她的一席之地。
崔善仙勾了勾唇角,她自然是不能与华婕妤互相抗衡,毕竟一山不容二虎。
“白芷,还不送送李公公。”
白芷听了连忙笑着去送,又从袖口掏了一个袋子,足足的重,李德不留痕迹地从袖口无缝衔接,眉眼的笑也带了几分真情实感。
送走李公公以后,崔善仙落在原处沉思。
如此说来,陛下并不打算与她计较,否则怎会偏偏是瑕璧宫,而不是仪元宫,抑或除瑕璧外的其他宫殿呢?
至于襄国公府,陛下的态度还不明,不过没关系,她会一一改变这一切。
虽然她现在仅是贵姬,但三夫人、左右昭仪,她会一步一步地爬上去。
崔善仙下了轿之后,回过神便唤青黛与白芷二人,两人分别在她身后站于左右,簇拥着她一路走来,跨步越过瑕璧宫的门槛。
进了屋,她施施地靠在椅子上,由青黛传唤宫女们进来,听主子训话。
几个在宫里待了些年的奴才们也都心领神会地走进屋去,刚跨门就听一句疏慵的话传进她们的耳朵里,却分明是压迫的语。
“跪下。”
崔善仙却是不瞧那几人,目光倾斜地垂着眸,弯指细看蔻丹,淡淡地道。
“本小主的底细,身为奴才的你们也应当知道,倘若有人对我报之以桃,那本小主自然是还之以李,但若有人在背后做了腌臜事儿……”崔善仙说到此,眸底寒光一泄。
“我襄国公府也不是吃素的。”
襄,助也。
京中国公也不在少,可仅凭一字,便足以看出襄国公府的分量。
这不单单是襄国公的荣耀,更是整个襄国公府功勋的昭彰。
襄国公府自开国以来便驻扎京城,犹如藤蔓攀附大树,愈扎愈深。
所以,就算她们有违忤主子的意思,也得掂量着父母双亲的身家性命。
奴才们听了这话,纷纷噤声不敢言,唯以曼娘为首开个这个头,后面的人才赶紧随了同一个动作,跪两膝以叩首,异口同声。
“奴婢们唯小主马首是瞻,绝不敢做与小主相悖的事。”
崔善仙满意地点了点头,虽说看人不能仅凭口舌之辨,可她们现下都不熟,万事好歹也要有个态度,若连个态度都没有,那她这个做主子的才是真真闹了笑话。
至于以后,不急,一切慢慢来,宫中多尔虞,日久见人心。
既然训过底下的奴才了,接下来也该做好准备去迎接今晚的凤鸾恩车。
崔善仙摆了摆手,让宫女为她去妆,又卸下繁琐衣衫,只留一件素衬,外面披了一身白绒豹袍,以金丝而系。
很快,嬷嬷来了,她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,被裹住,用一台小轿,抬着送去了皇帝的寝宫——养心殿。
崔善仙在轿里,浑身裹住,在这样的春天里,便是夜里凉,她身上却还有一层厚厚的被褥。
可她仍是打了个寒颤,将被褥扯紧。
到了养心殿门前,崔善仙被两个太监一前一后地抬着,送进屋里放在了床上,崔善仙像个泥鳅一般,流利地向上滑,露出一双湿漉漉的杏眼。
她打量西周,没有看见皇帝的身影,屋里可见的,是一盏微泛昏黄的灯照亮了整个养心殿,空气中时不时还弥漫着龙涎香的气味。
停了好大会儿,一双靴的影才映在帷帐之内,崔善仙抬目循门而望,与李明珵相视,瞬息时间又夺回了目光,等到李明珵脱下靴坐在床铺,崔善仙红着脸,羞怯地轻唤。
“陛、陛下。”
李明珵缄默稍瞬,挑眉诧异,似乎没想到襄国公府出来的女儿,竟这般柔情似水。
宫墙之内,无不传皇帝耳。
崔善仙是如何性子,他自认己猜个七八,却不料床榻躺着的是如今佳人,清纯、羞涩。
崔善仙只见皇帝神色切换,一息之后面如冠玉,举目温润,低沉的声音随着吐出的热息打在她的脸颊。
“朕又不是吃人的猛兽,堂堂襄国公府的出身,怎就如此羞怯。”
崔善仙思忖,想不通皇帝的心思,便不去猜了,只是眸光含情,作出一副小女儿家娇羞的姿态,伸手轻推一把,故意掐着嗓子娇嗔一声去回。
“陛下——”“嫔妾自幼倾慕于陛下,待字闺中时,曾闻陛下文武双全,百官钦仰,而那年、正是陛下入主东宫。”
话落便再无音讯,李明珵瞬间联想到了当初。
那年,他登临储君之位,父皇着意为他赐婚,欲迎陶蓉为太子妃,另册王有仪为侧妃。
当时场景历历在目,父皇念及王有仪时,停顿了一下,又说:“崔氏、可惜了。”
崔家那时以***一向娇纵惯了为由,回拒了皇室,并向上禀,想要等到崔善仙及笄时招上门郎婿,毕竟她是崔家的独女。
不过事与违愿,做主的老皇帝人去了。
新帝登基,总要大选嫔妃,那会儿他似乎是玩心起了,便随意让人拟旨,礼聘崔氏女。
“你的一片心,朕己知道。”
李明珵倚躺床榻跨脚而上,又一手揽过崔善仙的肩,熄了灯。
帷帐之内,二人颠鸾倒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