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娘娘,要不您和陛下去认个错吧。”
侍女泽兰跪坐在香炉旁,拨弄着香片,袅袅青烟如游丝盘桓而上。
方梨撑着手肘倚在软榻上,静静思索着她的话。
后宫嫔妃各有所恃,即便盛宠不在,尚有母族为靠山。
可她方梨孑然一身。
方家满门的牌位如今都立在荒草间。
这宫里,唯有那人的垂怜,才是她立身的依靠。
这般想着,方梨己赤足踩上冰凉的青砖。
一袭素衣裹着单薄的身形,三千青丝垂落肩头,在夜风里轻轻拂动。
她就这般素面朝天,往宣德殿去了。
殿门前,方梨毫不犹豫的跪下,垂眸望着阶前裂开的石缝。
在寂静中固执地等候。
康禄明见状,弓着腰快步入内回禀。
“陛下,宸妃娘娘来了,正跪在殿外呢。”
姜宥临放下手中奏折,终是难掩心疼,起身往殿外走去。
才迈出两步,他又猛地顿住,转身取过架子上的玄色狐裘大氅。
踏出殿门,便望见方梨一身素衣如雪,青丝如瀑垂落,那单薄的身影似被月色浸透。
倔强挺着的脊梁在月色下簌簌发抖。
似风中残烛,摇摇欲坠。
那抹素色刺痛了眼,让他心脏蓦地抽紧,恍惚竟又看到了心里那抹熟悉的身影。
姜宥临快步上前,一双带着暖意的手托住她颤抖的肘间。
大氅裹挟着龙涎香气息倾泻而下,瞬间将方梨单薄的身影裹进柔软的暖意里。
方梨仰头望去,正撞进那深潭似的双目,里头藏着她读不懂的情绪。
像是怜悯,又似藏着未说出口的叹息。
“康禄明,送宸妃回宫。”
“陛下!”
方梨心头猛地一紧,以为这场冷战仍要僵持,慌乱间脱口而出。
只见姜宥临目光温柔地望着她,轻声道。
“夜深露重,这般跪在这,身体不要了?”
姜宥临指腹抚过她冻得发白的脸颊。
“让康禄明送你回去,孤批完折子就过去看你。”
“陛下可莫要诓臣妾。”
方梨攥住姜宥临袖口,眼尾浮起盈盈水光。
姜宥临没有应声,只是垂眸凝视着她,手轻轻覆上她泛红的手背,像是安抚。
夜风掀开轿帘的刹那。
月光掠过她与故人如出一辙的眉眼,素衣映得轮廓愈发朦胧。
方梨知道这张分毫不差的面容,再衬上这副孤弱模样,便是解开他心防最好的钥匙。
在这吃人的深宫中,她除了学会用这得天独厚的筹码,别无他法。
长乐宫。
殿门被推开时,方梨也才落座不久,素衣还带着宣德殿外的寒气。
瞥见姜宥临的身影,方梨膝盖再次重重磕在冰凉的地面上。
“陛下,打碎那玉佩是臣妾不对,请陛下责罚。”
姜宥临俯身,掌心覆上她肩头,另一只手轻柔地将她散落的青丝别到耳后。
“你想要孤怎么罚你,嗯?”
方梨睫毛轻颤,将头埋得更低,死死攥着裙摆。
“臣妾任陛下打骂。”
她蜷着脊背的模样,恰似惊惶无措的小猫。
唯有藏在暗处的指尖,正一下下掐着掌心,用刺痛维持着清醒。
姜宥临的笑声裹着无奈漫开来。
方梨攥着裙角的手悄然松开,抬眼望去,只见那人眉眼舒展,双目里盛着融融暖意,哪还有半分前日的冷肃模样。
“好了,孤早就己经消气了。
还不速速让人准备水,伺候孤沐浴。”
姜宥临屈指轻轻弹了弹她的脑门,方梨心口微颤,这突如其来的温柔竟比预想中更叫人慌乱。
“是,臣妾这就去。”
蒸腾的水汽漫过浴桶时,方梨蜷在他身侧,指尖绕着他胸前的湿发。
与别人侍寝时的谨小慎微不同。
此刻她这般蜷在他怀中,倒像是寻常巷陌里相依的夫妻。
“陛下。”
方梨轻唤他,温热的呼吸拂过他颈间。
姜宥临垂眸望着她,双眸泛起层层涟漪,原本搭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收紧。
方梨却故意装作看不见似的,指尖轻轻划过他的锁骨,顺着肌理缓缓向下。
娇弱的面容下藏着欲擒故纵的算计,偏生又勾得人心痒难耐。
姜宥临的呼吸愈发急促,嗓音也逐渐变得沙哑低沉,满是压抑。
“阿梨,别动。”
可怀中人却仰起脸来首首望着他,脸蛋泛红,恰似浸了胭脂般诱人。
那纤长的指尖依旧在心口处若有若无地摩挲着,带着丝丝缕缕的痒意。
瞬间,姜宥临所有理智轰然崩塌。
浴桶中轰然作响,水花西溅,打湿了满地的青砖。
烛火被热气熏得明灭不定,将那纠缠的身影投在屏风上。
一个时辰后,两人才从浴桶里出来。
他双臂紧紧环住方梨绵软的身躯,将人轻柔地放在榻上。
指腹不自觉地抚过她微肿的唇瓣,带着几分餍足后的温柔。
“睡吧。”
方梨立刻攀住他的衣襟,脸上还凝着未褪的潮红,眼中透着丝丝不舍与期盼。
“陛下明日可还要来?”
“怎么,今日还没过去,就开始想着明日的事了?”
话虽如此,可他眼底却盛满了纵容。
方梨顺势把脸埋进他的颈窝,声音带着着撒娇的意味。
“陛下答应臣妾嘛。”
“好,孤答应你。”
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发顶,他的承诺好似一颗定心丸,稳稳落进方梨心底。
她蜷进锦被里,眼睫轻颤着缓缓合上,唇角噙着那若有若无的笑意。
待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,方梨缓缓转过身。
她比谁都清楚,前日自己摔碎的那块玉佩,可是他亡妻生前最珍爱的物件。
即便那人己经离世多年,姜宥临仍将这件旧物随身带着。
她始终想不明白,明明自己不过是顶着与先皇后相似的面容,被圈养在皇宫的替身,他为何突然将玉佩郑重赠予?
记忆突然翻涌,那日他将玉佩放在她掌心时,目光里的温柔与追忆,竟让她无端生出几分不属于自己的错觉。
方梨心口顿时泛起尖锐的疼,也不知当时哪来的怨气。
两人争执间,她竟将那玉佩狠狠摔了出去。
玉佩脱手的瞬间,混着他骤然冷下来的眼神,此刻还在眼前浮现。
她早知那玉佩是碰不得的逆鳞,可当妒火灼穿理智的瞬间,她偏要做那扑火的飞蛾。
姜宥临明明盛怒几欲爆发,可他到底还是没说一句重话。
仅仅是步伐一跨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长乐宫。
此后连着两日,这长乐宫都没再迎来他的身影。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