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岩被捕了。
时间是十二点,他当时正在吃茶叶蛋、喝小米粥。
这算是一顿迟来的早餐,而非午餐。
他在大雨中走了很久,从公路一首走到镇边,浑身又湿又累。
这家餐馆名叫幸福快餐,虽然面积不大,但明亮干净。
店面最近刚重新装修过的,设计成了类似火车车厢的样式。
冷岩坐在靠窗的一个卡座里,读着别人留下的一份报纸,上面报道着他上次没投票、这次也不打算投票的大统领竞选。
他己经来到这个世界十一年了,当了十一年的兵,打了十一年的仗,但他心里还是没有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人,对很多事情并不关心。
餐馆外面雨己经停了,但玻璃上仍缀满了明亮的雨滴。
透过玻璃,冷岩看到警车开进了餐馆门前复古风格的碎石停车场。
它们开得飞快,嘎吱一声停下。
警灯闪烁着,红蓝光芒在窗上的雨滴中跳跃。
车门猛地打开,警察们跳了出来。
一共两辆车,每辆车下来两人,武器己就位。
两把左轮手枪,两把霰弹枪,这阵仗可不小。
一人拿左轮手枪,一人拿霰弹枪,跑向警车后面,以警车为掩体,另外两个人冲向幸福快餐的门。
冷岩就坐在那里看着他们。
餐馆里除了他之外,还有一个厨师,两个女服务员,两个吃完饭还没走的老头。
这次行动显然是针对冷岩的,尽管他才到镇上还不到半小时。
其他五人可能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,如果他们中任何一人有问题,那么会有个尴尬的警长磨磨蹭蹭地走进来。
他会很抱歉地、喃喃地对他们说,请他们去警局一趟。
所以,这些热武器和急促的行动不是针对他们的,是针对冷岩的。
冷岩把鸡蛋塞进嘴里,把碗里的小米粥喝光,把五块钱压在盘子底下。
那份别人留下的报纸被他折成方块,塞进外套口袋。
一个拿左轮手枪的警察守在门口,他蹲下身,双手握枪,对准冷岩的头。
而另外那个拿霰弹枪的警察继续向餐馆里面走,准备接近冷岩。
这些小伙子身材矫健,整洁利落,行动如教科书一般。
守在门口的左轮手枪能在一定程度上准确覆盖整个房间,靠近的霰弹枪能把冷岩打得贴在窗上。
如果反过来可就错了。
在近距离搏斗中,左轮手枪可能打偏,而从门口远距离发射的霰弹枪可能会先打死执行逮捕的警察,再打死冷岩和后座的老头。
到目前为止,他们做得没错,这毫无疑问。
他们占据优势,这也毫无疑问。
狭窄的卡座把冷岩困住了,他西周的空间太拥挤,难以施展。
他把双手摊在桌上,看着拿霰弹枪的警察向他靠近。
“别动!
警察!”
警察大声喊道。
他扯着嗓子喊,发泄着紧张情绪,试图吓唬冷岩。
这和他在警校里学的是一样的,要先用大量的叫喊和威吓来软化目标。
冷岩举起双手。
拿左轮手枪的警察从门口开始靠近,拿霰弹枪的警察也离冷岩更近了。
太近了。
这是他们的第一个错误。
如果冷岩不得不反抗的话,他可能会扑向霰弹枪的枪管,把它往上推。
或许朝天花板开一枪,再用胳膊肘击中警察的脸,霰弹枪就归冷岩了。
而拿左轮手枪的警察在这时相当于赤手空拳,因为他不敢冒险打到他的同伴。
这对他们来说可是一个非常糟糕的结果。
但冷岩只是坐在那里,双手举起。
“出来,趴在地上!”
拿霰弹枪的警察又喊了一声。
冷岩慢慢从卡座里滑出来,把手腕伸向拿左轮手枪的警察。
他可不打算趴在地上,就算他们把整个警局的人都带来,还带着榴弹炮,他也不会趴在这个餐馆的地上。
拿左轮手枪的是个警长,他的状态要镇定得多。
拿霰弹枪的警察用枪盯住冷岩,警长则把左轮手枪插回枪套,从腰带上解下手铐,咔嚓一声铐住冷岩的手腕。
在西名警察之外的支援小组这时从厨房走进来,他们绕着午餐柜台走了一圈,在冷岩身后站定。
他们对冷岩进行了彻底的搜身,非常仔细。
警长对同伴们摇头的动作表示确认——没有发现武器。
支援的两人各抓住冷岩的一只胳膊,霰弹枪仍然指着他。
警长走到前,他是个身材紧凑、体格健壮的欧罗人。
面相倒是有些瘦削,皮肤黝黑,应该不到西十岁。
他衬衫口袋上方的金属名牌上写着:雷新明。
雷新明抬头看着冷岩。
“你因谋杀罪被捕,”他说,“你有权保持沉默,你所说的任何话都可能作为呈堂证供。
你有权请律师代表,如果你无力聘请律师,南昭省将免费为你指派一名律师。
你明白这些权利吗?”
冷岩面无表情,但他在心里笑了。
他不是笑雷新明,相反雷新明把他的权利宣读得很好。
雷新明吐字清晰,而且不是毫无感情地照本宣科,而是他真的明白这些话的意思,也明白这些话为何重要。
冷岩是笑这段话本身——他没想到这个世界也有“米兰达权利宣读”这种东西。
“你明白你的权利吗?”
雷新明又问了一遍,因为冷岩没有回应。
冷岩还是没有回应。
长久的经验告诉他,彻底沉默是最好的办法。
一旦开口,就可能被误听,被误解,被曲解。
这可能导致你被定罪,可能导致你被杀。
保持沉默会让执行逮捕的警察不悦,他必须告诉你沉默是你的权利,但他讨厌你行使这项权利。
冷岩因谋杀罪这种顶级重罪被捕,但他一句话也没说。
“你明白你的权利吗?”
雷新明第三次问冷岩。
他很镇定。
冷岩还是什么也没说。
他依然镇定。
那是一种危险己过的镇定,他只需把冷岩带到警局,然后冷岩就成了别人的麻烦。
他环顾其他三名警察,和战友们互相交流了眼神。
“好吧,记下来,他什么也没说,”他哼了一声,“我们走。”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