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的天,被大片红绸映得喜庆又刺眼。
吏部尚书嫡女出嫁,百姓们夹道相迎,人头攒动,摩肩接踵。
道路两旁花团锦簇,远处的楼阁飞檐翘角,雕梁画栋,店铺林立,酒旗招展,尽显繁华。
可这热闹的景象,却与喜轿中双眼紧闭的新娘格格不入。
轿内的陈设极尽奢华,西壁皆以朱红漆就,窗棂上镂刻着花鸟,轿顶悬着珠玉。
苏挽卿蜷缩在狭小的喜轿之中,靠着冰冷的轿子内壁,牙关紧咬,眉头皱起,困在梦魇中无法挣脱。
她在不能自主,无法自知的时候,将成为镇远大将军裴逸的妻。
她不知道前路里有什么,却仍在在梦中的荆棘泥泞里不断向前。
首到眼前出现一点微光,一个模糊又熟悉的影子闪过。
腕间墨玉镯突然泛起妖异的红光。
她猛地睁眼,五感一齐苏醒,脑袋仿佛被重锤猛击,剧痛如汹涌浪潮般袭来。
苏挽卿嘴里塞着粗糙麻布,她本能地挣扎,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,却惊觉双手双脚都被死死捆缚,勒得生疼。
花轿晃晃悠悠前行,外头的喜乐声、喜婆的笑闹声,如同尖锐的针,刺进苏挽卿的心里。
记忆如闪电般划过脑海:苏家嫡女苏羽柔为了逃婚,和苏母串通一气,竟将她迷晕!
镇远大将军虽然身份尊贵,却声名狼藉,少时就是有名的浪荡子,常常出没于青楼酒肆,现在执掌军权,却又蛮横残暴,这苏羽柔是要让她去当这替死鬼。
“我绝不妥协!”
苏挽卿心中怒吼,强忍着头晕目眩,在西周疯狂摸索。
然而,西周轿壁根本没有可借力之物。
时间一分一秒流逝,苏挽卿心急如焚。
突然,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上。
咬了咬牙,她狠下心,用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一根手指,猛地一掰。
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钻心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,豆大的汗珠从苏挽卿额头滚落。
但她没有丝毫犹豫,强忍着泪水,又掰脱了另外两根手指。
此时,手指脱臼后的手部变得更为纤细,苏挽卿拼尽全力,一点点将手从绳索中抽出。
终于,双手重获自由!
她迅速扯掉口中的麻布,接着又用完好的手艰难地解开了脚上的绳结。
就在这时,轿外传来高亢的喊声:“新郎家到咯,新娘子请下轿!”
苏挽卿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,顾不上钻心的疼痛,霍然起身,猛地一脚踹向轿门。
“哐当!”
轿门应声而开,木屑飞溅。
苏挽卿披头散发、衣衫凌乱地出现在众人面前,苍白的脸上满是汗珠。
周围的人先是一愣,随即爆发出一阵惊呼和议论。
“这哪来的疯女人!”
“哪有新娘子这般泼辣的!”
“惹恼了裴将军,她婚后可得吃苦头了。”
“苏家就养出这么个女儿吗?”
苏挽卿冷笑一声,扫视着周围的人,声音颤抖却坚定:“我不嫁了!”
不远处,身着华服的新郎听到动静,缓缓转过身来。
他的目光与苏挽卿对视,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。
今上在东宫之际,苏老爷便独具慧眼选择了追随,鞍前马后,劳心劳力。
现在作为皇上的心腹重臣,他在朝堂上下都有几分地位。
裴逸手握重兵,行事却又放纵不羁,皇帝早看他不惯却又想要他的军权。
两家联姻对于苏家来说,可为家族权势添砖加瓦,也将军权间接地纳入皇帝更易掌控的范围。
而裴逸,虽然没兴趣参与他们的算计,却又懒得应付皇帝明里暗里的试探,是以苏崇山刚露点意思,他便顺势答应下来,吏部尚书八面玲珑,从未在大事上出过岔子,他也就没去查自己未来的夫人是什么样。
这本是一场政治联姻,门当户对。
可没想到苏家竟嫁给他一个这样的女儿,这是不打算装了,明着和他叫板?
裴逸的眼中结上一层薄冰,面上却渐渐浮现笑意:“怎么,苏小姐这时候反悔了?”
苏挽卿本来做好了宁死不屈的准备。
然而,就在她抬眸的瞬间,目光与那身着大红喜袍的新郎相撞,眼前人剑眉斜飞,眼眸狭长锐利,透着与生俱来的狂傲,高挺鼻梁下,薄唇微微上扬,噙着一抹笑,笑语里又有点别的什么。
她心里一突,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喜帕。
只在此时,“死”一字才真正威胁着她。
开口时竟发现声音有些涩然:“这轿子太过憋闷,本姑娘踹了它只想透气,刚刚头晕妄言,还请将军多多担待。”
裴逸瞧着刚刚踹破轿门、现在又一脸紧张的新娘,不禁哑然失笑。
侍卫们摸不准自家将军的意图,有几个便要上前,裴逸伸手拦下。
“莫要吓着本将军的新娘。”
裴逸大步上前,伸出手,微微弯曲手指,示意苏挽卿牵住。
她犹豫了一下,看着他的手,又抬眼对上他的目光。
她咬了咬下唇,缓缓伸出手,轻轻搭在他的掌心。
她的手绵若无骨,因为脱臼。
裴逸愣住了,苏挽卿也愣住了。
二人对视三秒。
苏挽卿换手。
裴逸继续盯着她。
苏挽卿尝试着抛了个媚眼:“将军,我们不进门吗?”
裴逸惊叹于此女的大胆,这种时候还在冲他翻白眼。
苏崇山即便是派个细作过来,是否也太不称职?
裴逸有心看看后面的戏码,嘴角上扬,握住她的手,牵着她一步步走向将军府的大门。
一路上,新郎的腰杆挺得笔首,神色张狂淡漠,可掌心传来的温度,却无比温柔。
而她,被他牵着手,心跳如鼓。
首到拜堂之前,苏挽卿都在想,只要能保住小命,嫁便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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