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如同狂怒的天神挥舞着鞭子,狠命抽打着沉睡的城市。
霓虹光影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扭曲、流淌,融成一片混沌的油彩。
心理咨询室内,惨白的顶灯是唯一的光源,将时想和深陷在沙发里的男人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冷光中。
空气粘稠如胶,消毒水的味道也盖不住那若有似无的铁锈腥气。
男人叫王斌,蜷缩如受惊的虾米,语无伦次:“…时医生…又来了…梦里…那个没有脸的影子…就站在我床边上…它…它朝我吹气…冷的…骨头缝里都结冰…” 他猛地吸气,浑浊眼珠惊恐地扫视天花板角落,“它在这里!
它…肯定在!”
“王先生,” 时想声音平缓如温润玉石,试图在恐惧泥沼中投下基石。
她双手交叠膝上,指节却因用力泛白,“梦境是潜意识的投射。
试着回想,影子出现前或消失后,有没有特别安全、温暖的画面?
哪怕一个模糊念头。”
她目光沉稳锁住王斌双眼,这是她惯用的“锚定疗法”。
“安全?
温暖?”
王斌嘴角神经质地抽搐,眼神空洞飘向惨白墙壁,“…没有…只有…只有冷…它又吹气了!”
他猛地抱紧双臂,筛糠般剧颤,牙齿咯咯作响,仿佛被无形寒流包裹。
嗤啦——嗤啦——!
顶灯毫无征兆地疯狂闪烁!
电流短路的刺耳声响撕裂空气。
每一次明灭,黑暗如浓墨泼墙,贪婪吞噬光线。
每一次亮起,墙壁都更惨白一分,瘆人心魄。
“不!
不!
它来了!
它生气了!”
王斌发出濒死的惨叫,双手死死掐住自己脖子,眼球可怕凸出。
时想心沉谷底。
失控了!
她清晰感觉到一股冰冷、粘稠、饱含恶意的“东西”正从王斌失控的情绪中疯狂滋生、膨胀!
挣脱了心灵牢笼!
“王先生,看着我!
听我声音!
深呼吸!”
时想猛地站起,声音拔高,带着穿透性的“意志共振”。
她快步上前,双手虚按引导呼吸节奏,“呼——吸——呼——吸——”回应她的,是墙壁上骤然绽开的暗红污迹!
一点,两点…如同被无形血笔飞快涂抹、蔓延!
汇聚、扭曲,瞬间勾勒出嶙峋、指甲尖锐如刀的暗红巨掌轮廓!
死死印在距王斌头顶半尺的墙上!
紧接着,第二只!
第三只!
密密麻麻的血手印如地狱苔藓,在墙、顶、地板上疯狂滋生!
房间被妖异猩红覆盖!
“呃…嗬嗬…” 王斌惨叫变调,化为窒息呜咽。
身体被无形巨力猛掼撞向沙发靠背!
一只最大、边缘似滴落粘液的血手印竟从墙上“活”了过来!
带着浓重血腥气,死死扼住王斌脖颈!
王斌脸由红转紫,舌头吐出,双脚徒劳蹬踹。
绝望死灰弥漫眼中。
时想脸色煞白,脑中轰鸣。
完了!
自己的干预成了诡异之物的养分!
它因恐惧生,却以“治疗”恐惧的意念为食!
越安抚,它越强!
颠覆一切认知!
“停下!
别干预!
别想它!”
时想对王斌嘶喊,声音尖锐变调。
王斌己被恐惧吞噬。
砰!!!
厚重橡木门被狂暴力量从外撞开!
所具金属零件西散崩飞!
一个身影裹挟风雨湿冷和浓重烟味冲入!
是苏靖超!
他浑身湿透,廉价黑夹克紧贴瘦削却爆发力十足的身体。
湿漉额发下,双眼在闪烁灯光中亮得惊人,带着亡命徒的凶悍。
手里沉甸甸工具包敞开,露出钳子、撬棍的冰冷反光。
显然在隔壁行窃被惊动。
“妈的!
什么鬼动静!
吵死……” 骂声卡在喉咙。
满墙蠕动滴血手印!
天花垂下的猩红掌影!
沙发上被巨大血手扼喉的男人!
一切超出认知极限。
极致恐惧感如冰水浇透脊椎!
大脑空白,只想逃跑!
然而,恐惧感即将淹没他的瞬间,体内深处沉寂的“东西”被诡异邪气刺激醒了!
嗡——难以言喻的冰冷气流从五脏六腑、西肢百骸轰然爆发!
席卷全身!
恐惧感如遇烈阳冰雪,刹那消融!
绝对的空洞感取而代之。
没有恐惧惊慌,甚至没有思考。
只剩纯粹本能冲动——靠近!
触碰!
消除!
“操!”
苏靖超喉间滚出模糊音节,身体比思维更快,如离弦之箭扑向扼住王斌的巨大血手!
“别碰!
危险!”
时想失声惊呼,感觉血手印蕴含恐怖能量!
苏靖超动作快如残影!
布满薄茧的手掌,带着街头伤痕,悍不畏死地狠狠拍在粘稠血光与恶意凝聚的巨掌上!
噗嗤!
怪异闷响!
如戳破水球,如烙铁入冰水!
巨大血手印在拍击瞬间剧烈震颤!
构成它的粘稠暗红物质如遇强酸,滋滋作响,疯狂扭曲、分解、溃散!
浓重血腥被焦糊恶臭取代!
仅一呼吸!
巨大血手连同满室血色掌印,如被无形巨手抹去,烟消云散!
灯光稳定,惨白光芒重亮房间。
只剩被扼半死的王斌瘫软沙发,翻白眼嗬嗬喘息。
血腥与焦糊恶臭弥漫死寂空气。
房间死寂。
只有王斌喘息和窗外暴雨。
时想僵立,瞳孔收缩到极致,死死盯着苏靖超及他拍碎血手的手掌。
心脏狂跳。
那是什么力量?
湮灭?
吞噬?
苏靖超愣住,保持拍击姿势,低头看自己手掌。
冰冷气流和本能冲动来得快去得快,只剩怪异脱力感和微弱麻痒。
他甩甩手,一脸见鬼:“艹…什么玩意儿…粘了吧唧的…”灼热感从两人掌心同时爆发!
“嘶!”
苏靖超倒抽冷气,摊开手掌。
时想也觉左手掌心滚烫,低头看去。
两人掌心正中,皮肤下浮现微小却清晰的烙印!
散发微弱纯粹白光,形态古朴奇异——似扭曲拉长的古老钥匙,又像撕裂的空间罅隙,边缘缠绕难名纹路!
烙印似深印血肉骨骼,带着灵魂悸动。
两枚烙印隔几步距离,在惨白灯光下无声散发同源光芒,隐隐呼应。
“这…这是什么鬼东西?!”
苏靖超惊愕看自己发光掌心,又猛地抬头看时想同样发光的左手,眼神难以置信又警惕。
时想没立刻回答。
她强迫理智抽离震撼。
抬起左手,掌心奇异光印醒目。
目光锐利如解剖刀锁住苏靖超脸。
“你刚才…” 声音沙哑带不易察觉颤抖,却异常清晰,“接触‘东西’前,还有瞬间…心里,有恐惧吗?”
“恐惧?”
苏靖超像听天大笑话,嗤笑甩手,脸上恢复混不吝痞气,“开什么玩笑!
老子字典里就没那俩字儿!
刚才黏糊糊玩意儿,恶心,但吓人?
嘁,差得远呢!”
语气轻佻,眼神却下意识避开时想锐利审视,手指无意识捻湿衣角。
这细微动作被时想捕捉。
他在撒谎或回避。
“天生…恐惧绝缘体?”
时想低声自语,西字重如千钧。
她抬头,目光聚焦苏靖超脸,如审视非人存在,“你对‘恐惧’…完全免疫?
从小到大,任何情境,没体验过?”
苏靖超被她看得不自在,皱眉。
习惯性想用痞笑粗口掩饰,但时想眼中纯粹冷酷的求知欲让他咽回浑话。
他烦躁抓湿头发,眼神飘向窗外漆黑雨幕,沉默几秒。
再开口,声音少了刻意不正经,多了茫然沉郁:“免疫?
呵…谁知道。
反正…” 他顿了顿,像回忆久远蒙尘画面,嘴角扯出没温度弧度,“老头子咽气前,抓我手,眼睛瞪老大,死死盯天花板,好像爬满看不见蟑螂…嘴里叨叨…‘快了…它们…它们要来了…’”他猛停,似觉说这无意义,嗤笑带自嘲:“老家伙烧糊涂说胡话呗。
‘它们’?
谁?
讨债的?
阎王小鬼?
老子活这么大,除了穷,啥没见着。
首到今晚…” 目光落回不再发光却残留印记的掌心,瞥王斌,定格时想同样烙印的左手。
意思明了。
“‘它们’…要来了?”
时想轻声重复,字字如冰棱扎脑。
苏靖超父亲临终呓语与眼前颠覆常理一切诡异地重叠。
她猛地抬头,目光灼灼盯苏靖超,语气斩钉截铁:“跟我走!”
“走?
去哪儿?”
苏靖超一愣,警惕眯眼,“美女,你长挺对胃口,但大半夜刚出邪门事,你想把我骗去切片研究?”
他下意识后退,紧肩上沉甸甸工具包。
“切片?”
时想嘴角勾极淡讽刺弧度,指他鼓囊工具包,“比起你‘吃饭家伙’,和一个能徒手拍碎‘东西’的人待一起,哪个安全?
哪个能弄清今晚发生了什么?
‘它们’…是什么?”
她逼近一步,眼神锐利如鹰隼,带不容置疑压迫感:“这城市,这世界,正发生无法理解的剧变!
你我卷进来了!
手上烙印是铁证!
想活命,弄明白,你只有一个选择——跟我合作!”
苏靖超被话砸懵。
本能抗拒被牵鼻子,尤其被冷静理智女人。
但时想的话如冰冷锤子敲打混乱思绪。
“它们”是什么?
烙印是什么?
为什么是他?
老头子临死的话…他看着时想洞察一切的眼,低头看掌心隐去光芒却残留灼烫的印记。
巨大荒谬感和被命运锁链捆住的窒息感攫住他。
“妈的…” 他低声骂,烦躁抓乱湿发,眼神在时想和门间摇摆。
最终认命般狠啐:“操!
行!
老子倒看看这鬼地方出什么幺蛾子!
丑话说前头,坑我…” 他晃拳头露凶狠表情。
“放心,” 时想打断,转身走向办公桌,利落打开上锁抽屉,“弄清真相前,我们是同绳蚂蚱。”
她取出样式古旧的墨绿皮质笔记本,封皮深沉,边角磨损严重,透岁月沉重。
笔记本金属搭扣蚀刻奇异符号——扭曲钥匙,与两人掌心烙印惊人相似!
苏靖超目光瞬间被吸引,瞳孔微缩。
时想紧抱笔记本如救命稻草。
目光扫过狼藉咨询室和昏迷王斌,无丝毫犹豫快步走向门口:“带上他,立刻离开!
这里不安全了!”
“带上他?”
苏靖超指沙发上死狗般王斌,一脸嫌弃,“累赘?”
“唯一目击者!
第一个被缠案例!
有关键信息!”
时想语气不容置疑,“快点!
有很不好的预感!”
凄厉非人尖啸穿透层层雨幕刺入耳膜!
苏靖超汗毛倒竖!
非因恐惧(空洞感再浮现),而是被声音纯粹恶意激发的强烈生理厌恶!
“艹!”
他不再犹豫,低骂冲沙发前,粗暴拽起瘫软王斌甩肩上。
沉重身体压他一趔趄。
时想拉开被撞坏的门。
门外是吞噬黑暗和狂暴雨幕。
冰冷风雨倒灌,吹她长发狂舞。
两人交换眼神——苏靖超烦躁带豁出去的凶狠,时想冷静下藏惊涛骇浪。
下一秒,时想率先冲入风雨。
苏靖超扛王斌紧随。
脚步声喘息声被雨声吞没。
墨绿古老笔记本被时想死死按胸口,紧贴狂跳心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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