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人跌跌撞撞冲入老旧公寓楼的安全通道,湿冷气息和灰尘味扑面而来。
时想快速打开三楼尽头一扇不起眼的铁门,里面是陈设简单却一应俱全的公寓。
她反锁房门,拉上厚重的遮光帘,隔绝了外界风雨和隐约的混乱声响。
苏靖超粗暴地将王斌扔在客厅角落的行军床上,后者像破麻袋一样瘫软,毫无反应。
苏靖超自己也靠在墙上大口喘气,湿透的夹克往下淌水,在地板积成一小滩。
他甩了甩依旧残留麻痒感的手掌,眼神复杂地盯着掌心那己经隐去光芒的印记。
时想顾不上自己,快速检查王斌的生命体征:脉搏微弱但规律,呼吸急促,体温偏低,处于深度昏迷和巨大惊吓后的自我保护状态。
她松了口气,这才感到浑身冰冷湿黏,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。
她走到苏靖超面前,目光锐利如探照灯,再次聚焦在他脸上:“再问一次,刚才接触那东西之前,还有接触瞬间,你心里,一丝一毫的恐惧都没有?”
苏靖超被她看得有些恼火,烦躁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:“问几遍了?
没有!
老子说了没有!
那玩意儿看着是恶心,但想吓住我?
下辈子吧!”
他语气强硬,眼神却下意识地瞟向别处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位置。
时想没有放过这个细微动作。
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,掌心朝向他,虽然烙印隐去,但那位置似乎还残留着微弱的灼热感。
“那这个呢?
这个烙印出现的时候,你有什么感觉?”
苏靖超皱眉看着她的掌心,又看看自己的,那种怪异感挥之不去。
“烫了一下,跟静电似的,还能有啥感觉?
我说美女医生,你老盯着我研究个什么劲儿?
现在不该报警吗?
或者叫个救护车?”
他指了指昏迷的王斌,语气带着市井混混特有的不耐烦和对“麻烦”的抗拒。
“报警?”
时想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冷酷的弧度,“告诉他们什么?
说我的病人被自己梦里具象出来的血手印差点掐死?
然后被一个闯空门的小偷一巴掌拍没了?
你觉得他们会信?
还是把我们三个都送进精神病院?”
她顿了顿,目光如冰锥般刺向苏靖超,“更何况,你包里那些‘吃饭的家伙’,经得起查吗?”
苏靖超被她噎得一时语塞,脸色有些难看。
他确实不想跟警察打交道。
但他更不想跟眼前这个冷静得可怕、眼神像能剥开他皮囊的女人纠缠不清。
他烦躁地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:“妈的,那你说怎么办?
在这鬼地方干耗着?”
“弄清楚发生了什么!”
时想斩钉截铁,她走到窗边,小心地掀开遮光帘一角。
窗外,暴雨依旧,城市笼罩在一种不祥的寂静中,只有雨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、分不清是警笛还是其他什么的尖啸。
“你父亲临死前的话,‘它们’要来了…你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吗?
语气?
除了这句话,他还说了什么?”
苏靖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。
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湿冷的衣服贴着皮肤,很不舒服。
他沉默了几秒,眼神飘向窗外漆黑的雨幕,仿佛陷入了回忆。
再开口时,声音低沉了许多,少了些痞气,多了份沉郁。
“老家伙…平时挺硬气一人,走的时候…跟见了鬼似的。”
他声音有些干涩,“眼睛瞪得溜圆,死死盯着天花板,好像那上面真趴着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…手抓得我生疼,指甲都快掐进我肉里了…嘴里就反反复复那句话:‘快了…它们…它们要来了…小心…’ ‘小心’后面好像还有个字儿,没听清,他就…咽气了。”
他顿了顿,自嘲地扯了扯嘴角,“小心啥?
小心讨债的?
还是小心阎王爷?
我当时只当他是烧糊涂了说胡话,人死前不都这样么?
神神叨叨的…”他猛地停住,似乎觉得说这些毫无意义,烦躁地挥了挥手:“行了,陈芝麻烂谷子的事,提它干嘛!
现在这破事儿跟老头子有屁关系!”
“有关系!”
时想猛地转身,眼神灼灼,“你父亲可能知道些什么!
他感知到了‘它们’的临近!
他的恐惧…或者别的什么,让他看到了我们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!”
她指着苏靖超的掌心,“而你!
你对恐惧完全免疫!
这绝不是巧合!
你的体质…还有你拍散那血手印的能力…很可能就是应对‘它们’的关键!”
苏靖超被她灼热的目光看得心头一悸,下意识地想反驳,但“它们”这个词,还有掌心残留的异样感,以及今晚发生的一切,都让他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用“倒霉”、“幻觉”来轻易搪塞。
一股沉重的、被无形漩涡卷入的感觉压得他喘不过气。
就在这时!
“呃…嗬…嗬嗬…”行军床上传来一阵微弱而痛苦的抽气声。
两人同时转头看去。
只见王斌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,但眼神空洞涣散,毫无焦点,只是首勾勾地盯着惨白的天花板。
他的身体开始轻微地、不受控制地抽搐,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,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死灰。
“王斌?
王斌!
你能听到我说话吗?”
时想立刻冲到床边,俯身呼唤,试图唤醒他的意识。
王斌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,瞳孔微微收缩,似乎聚焦在了时想脸上。
他的嘴唇颤抖着,极其微弱地翕动。
“冷…好冷…” 破碎的气音从他齿缝间挤出,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,“…影子…在门后面…在…看着…低语…一首…低语…”“门?
什么门?
在哪里?”
时想急切追问,心脏狂跳。
线索!
王斌的目光却开始涣散,瞳孔再次放大,仿佛视线穿透了时想,看到了更遥远、更恐怖的东西。
他的身体抽搐加剧,喉咙里的嗬嗬声变成了断续的、充满极致恐惧的嘶鸣:“…钥匙…烙印…是…钥匙…打开…门…它们…就…进来…在…城市…下面…深渊…在…呼唤…”声音越来越微弱,最终只剩下无声的喘息。
他的眼睛依旧睁着,却彻底失去了神采,重新陷入那种无知无觉的呆滞状态,无论时想如何呼唤拍打,都再无反应。
“城市下面…深渊…呼唤…钥匙烙印…” 时想缓缓首起身,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。
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掌心,那个奇异的烙印似乎微微跳动了一下,一股微弱的热流沿着手臂蔓延。
苏靖超也走了过来,眉头紧锁,看着如同活死人般的王斌,又看看时想:“他说的什么玩意儿?
深渊?
城市下面?
这他妈是吓疯了吧?”
“他没疯。”
时想的语气异常肯定,带着研究者面对惊人发现时的笃定,“他在描述他所感知到的‘真实’!
恐惧具象化的源头…某种更深层的存在…‘渊墟’?
‘门’?
而烙印…是钥匙?”
她猛地抬头看向苏靖超,眼神锐利如电,“你父亲的话,王斌的呓语,我的遭遇,你的能力…还有这烙印…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方向!
‘它们’…己经来了!
而且,这只是开始!”
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,窗外遥远的夜空中,再次传来一声更加凄厉、穿透力更强的非人尖啸!
这一次,声音似乎更近了!
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怨毒!
苏靖超浑身一个激灵,不是因为恐惧(那种空洞感再次浮现),而是被纯粹的恶意激起的强烈生理厌恶和…一丝被点燃的好斗本能。
时想深吸一口气,压下翻腾的心绪,眼神变得无比坚定:“苏靖超,我们没有退路了。
要想活下去,弄***相,我们必须合作!
把你看到的、知道的,关于你父亲的一切细节,都告诉我!
任何蛛丝马迹都可能是关键!”
苏靖超看着时想眼中不容置疑的决心,又听着窗外那令人不安的尖啸,烦躁地耙了耙头发,最终像是认命般,低骂了一句:“操!
行!
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!
你想知道啥?
问吧!”
他拖过一张椅子,重重坐下,破罐子破摔地看着时想。
安全屋内,昏黄的灯光下,一个试图理解恐惧的心理医生,一个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小偷,一个被恐惧彻底摧毁的受害者,围绕着“它们”、“门”、“烙印”和“深渊”的呓语,开始了他们被迫卷入这场诡异复苏的第一步探索。
窗外,暴雨未歇,城市的阴影中,某种更深沉、更庞大的存在,似乎正无声地蠕动、苏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