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连山的晨雾像一匹未裁的素纱,轻轻笼着青瓦土墙。
陆云立在村口老槐树下,指尖摩挲着天木吊坠背面新发现的刻痕 ——"血祭天木" 西字凹凸不平,硌得掌心发疼。
这枚青玉吊坠自他记事起便悬在颈间,边缘因常年摩挲泛着温润的光,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炭,将 "血祭" 二字深深烙进神经。
晨风掀起衣角,露出包袱口半块硬饼,那是他昨日在山神庙残垣里找到的,饼皮上还沾着风干的槐花瓣。
第七日晌午,青石上的羊皮地图被山风掀起边角。
指腹碾过 "雁门关・烈火门" 的朱砂印记,陈雄临死前喷在他脸上的血珠突然浮现 —— 那个总在村口堵他要 "保护费" 的泼皮,倒地时眼里还映着自己握剑的倒影。
地图边角的炭笔注脚清晰如昨:"龙鳞镇老铁匠,善锻玄铁。
" 字迹边缘晕着淡淡的茶渍,像是有人无数次对着地图出神时,茶杯不慎倾倒留下的痕迹。
他摸了摸腰间短剑,剑鞘云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,剑柄处的防滑麻线己被血渍浸染,那是第三次与山匪交手时留下的印记。
《大力拳谱》的纸页在山风中轻颤,先祖朱砂批注 "力从心生" 西字被晨露洇得发红。
自断崖吸收灵草后,他发现每当运转功法,吊坠便会泛起微光,那些晦涩的招式总在冥想时化作青光,沿着腕间 "封" 字胎记游走。
昨日卯初,他赤手劈开碗口粗的松木,断裂处整齐如刀削,惊起的宿鸟将晨露抖落在新结的拳茧上。
拳茧呈不规则的三角状,与吊坠背面的三叶草印记隐隐呼应,这个发现让他在深夜辗转难眠,反复用匕首在石头上刻划两者的轮廓。
祁连山的苍松是最沉默的师长。
每日破晓,他都会选一棵新的松木,指尖先抚过树皮上的虫蛀痕迹,再闭目感受树身的纹理走向 —— 这是从《大力拳谱》残卷里悟到的 "观木之法"。
前七日,拳风只能让松针簌簌而落,针尖般的细雪落在拳面上,化出点点水痕;第十日,树皮绽开蛛网般的裂纹,树脂顺着裂缝缓缓渗出,在晨光里凝成琥珀色的泪滴;到第十六日,当第一缕阳光爬上针叶时,"砰" 的闷响震落了树冠的积雪 —— 碗口粗的树干从中而断,年轮截面上木纤维还在微微颤动,断口处散发的松脂香,混着他身上的汗味,成了每日晨练后的独特印记。
他甩了甩发麻的右手,拳面淡青色的三叶草印记若隐若现。
肩宽了两指,跑动时耳畔常响起风雷呼啸,十丈外山雀翎羽的纹路清晰可辨,甚至能看见雀爪上沾着的泥土颗粒。
每次运功,吊坠里的灵力便如活物般游走西肢,途经膝盖时,总会在旧伤处停留片刻 —— 那是去年被山匪打伤的地方,如今却比完好的右腿更有力量。
昨夜调息时,他分明看见吊坠青光与自己的气血交融,在丹田处凝成小小的气旋,气旋中心隐约映出吊坠的轮廓,像一轮青色的小太阳。
第三十日申时,三头铁灰色野狼堵住了山道。
它们足有一丈高,獠牙上的血珠滴在枯叶上,发出 "滋滋" 的声响 —— 那是某种剧毒生物的血液。
为首野狼的嚎叫震得灌木丛簌簌发抖,腥风扑面而来,却激得陆云血脉偾张。
他注意到狼的眼睛呈暗金色,瞳孔收缩成竖线,这是《山野志》里记载的 "铁背狼",成年个体能撕裂虎豹。
右拳骤然握紧,青光在拳面一闪而逝。
"咔嚓" 声中,野狼的下颚骨碎成齑粉,庞大的身躯砸在地上,溅起的泥土混着血沫飞溅,其中一颗带血的狼牙正好落在他脚边。
余下两头野狼对视一眼,转身想逃,却见他足尖点地,如猎豹般窜出,膝盖骨爆响间,一脚踢在第二头野狼的腰眼上 —— 这是他从巨蟒战斗中领悟的 "借力打力",将自身劲道顺着野狼逃窜的方向送出,狼腰当场凹陷下去。
第三头野狼跑出十丈,被他随手甩出的石块击中后颈,石块穿过皮毛时,他清楚地听见颈椎断裂的脆响。
血腥味引来了更危险的存在。
密林中,水桶粗的火红花纹巨蟒正将身子盘在古松上,蛇信子吞吐间,紫黑色的毒雾在空气中形成诡谲的图案。
他数了数蟒身的花纹,共十九圈,每圈花纹中心都有一个金色圆点,这是传说中 "焚心蟒" 的特征,毒雾能让人在幻觉中焚烧而死。
蛇瞳里倒映着少年冷峻的脸,鳞片摩擦树皮的声响,像极了记忆中老铁匠拉风箱的声音,却比记忆中多出几分森冷。
巨蟒的攻击快如闪电,蛇口张合间足可吞下整头鹿。
陆云侧身翻滚,蟒牙擦着衣袖划过,在地上留下两道深沟,沟壁上瞬间泛起紫黑色的毒雾。
刚起身,蛇尾又横扫而来,带起的劲风将碗口粗的灌木拦腰打断,断枝擦过他的左臂,留下三道血痕,血珠刚一落地,就被毒雾侵蚀得滋滋作响。
他抽出短剑,剑身上的云纹与吊坠同时泛起青光,在毒雾中划出一道道银弧,每道银弧都会带走一片毒雾,如同热刀划过黄油。
"刺啦" 一声,蟒腹被划出尺长的伤口,鲜血如注,血液呈罕见的深蓝色,落在枯叶上腾起阵阵青烟。
巨蟒吃痛,将身子缩成一团,蛇信子疯狂摆动,发出刺耳的嘶鸣,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恐惧。
陆云不敢硬接,仗着在山林中练出的矫健身法游走,每次挥剑必取七寸,却发现蟒的七寸处覆盖着一层更坚硬的鳞片,剑刃砍上去只留下一道白痕。
他立刻改变策略,专砍蟒的腹部软肉,那里没有鳞片保护,每次攻击都能造成有效伤害。
两个时辰后,巨蟒力竭倒地,腹部高高鼓起 —— 正是吊坠指引的方位。
剖开蟒腹,一枚火红色珠子滚落出来,表面流转着熔岩般的纹路,凑近能听见细微的 "噼啪" 声,像是有小火苗在珠子内部跳跃。
吊坠突然爆发出强光,与火珠遥相呼应,丹田处的热流奔腾不息,仿佛两者本就是一体。
他小心翼翼将珠子收入锦囊,忽然听见远处山风送来狼嚎,混着松涛,像是天地在为他的成长而歌,却又暗含几分警示。
烈火门书房内,檀香缭绕。
黑袍老者负手而立,目光如刀,盯着桌上的飞鸽传书。
"陆云己离秦家村,往龙鳞镇。
" 寥寥数字,让他嘴角勾起一丝阴鸷的笑。
书桌上摆着半幅残破的画卷,画中是一位女子持剑而立,剑柄处的云纹与陆云的短剑一模一样。
"武宗大人,是否要派人..." 黑衣护卫单膝跪地,话未说完便被老者抬手打断。
"当年与那女人的约定,随她埋入黄土了。
" 老者望向窗外,远处祁连山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,"通知暗堂,龙鳞镇布下天罗地网。
天木鼎残片..." 他顿了顿,指尖划过画卷中女子的面容,"当年她带着残片逃进祁连山,如今她的儿子带着残片出来,倒是省了老夫找的功夫。
"陆云站在山巅,地图上 "龙鳞镇" 的标记被月光照亮。
晚风掀起他的衣襟,露出腰间染血的短剑,剑鞘上的云纹在夜色中愈发清晰,那些云纹此刻仿佛活了过来,在剑鞘上缓缓流动。
天木吊坠贴着心口,跳动的节奏与他的脉搏渐渐同步,背面的刻痕在皮肤上压出浅红印记,像是某种古老的契约正在生效。
祁连山的夜,狼嚎声此起彼伏。
少年摸了摸包袱里的《大力拳谱》,指腹划过泛黄的纸页,停留在最后一页的空白处 —— 那里有他昨夜新刻的三叶草图案,与拳面的印记一模一样。
目光落在远处蜿蜒的山道上,山道两旁的树木在月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,像是无数只无形的手,在为他指引方向,又像是在阻挡他的去路。
山风掠过松林,带来远处溪流的潺潺声。
陆云转身,朝着龙鳞镇大步流星走去,靴底踩过碎石的声响,与心跳声交织成独特的节奏。
暗处,几道黑影尾随着他,眼中闪烁着危险光芒 —— 那是烈火暗堂的杀手,衣摆上的铁鳞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,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,随时准备给予致命一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