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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 千机楼

发表时间: 2025-08-19
马车入郡城那日,天光刚刚破晓。

铅云压得很低,雪却停了,城墙上悬着一排铁笼,笼里囚的是昨夜刚被斩首的妖修,血顺着铁栏结冰,像一串串赤红的琉璃。

姜玄把车窗掀开一条缝,冷风卷着血腥味灌进来。

姜梨在他怀里缩了缩,小脸埋得更深。

“怕不怕?”

姜玄低头问。

姜梨摇头,声音闷闷的:“有哥哥就不怕。”

马车穿过瓮城,停在千机楼外。

千机楼不是楼,而是一座城中之城——黑石垒墙,飞檐挂铜铃,风一过,万铃齐响,如百鬼夜哭。

杜执事先行下车,递上一块乌木令牌。

守卫只看了一眼,便齐刷刷让开。

“走吧,”杜执事回头,笑得客气,“从今日起,你们的命,归这儿了。”

入门便是校场。

雪被扫得干干净净,露出乌黑的石砖。

数百名少年排成方阵,大的不过十七八,小的才***岁,俱是青衣短打,袖口绣“机”字。

最前方摆着一张紫檀案,案后坐着个女人——白狐裘、胭脂唇,眉间一点朱砂,像雪里一点滚烫的血。

苏听雪。

她正低头拨弄算盘,珠玉相撞,清脆如兵戈。

“青州姜玄,”她头也不抬,“绝窍体?”

姜玄上前一步,把姜梨护在身后:“是。”

苏听雪这才抬眼。

目光像两把薄刃,自少年粗布衣裳滑到磨出洞的鹿皮靴,再到他怀里昏睡的娃娃,最后停在他头顶——百会处,有一缕极淡的银光,一闪而没。

她唇角微弯,似笑非笑:“有趣。”

算盘“啪”一声扣上。

“规矩有三。”

“第一,千机楼不养闲人。

三日内,你若开不了第一窍,便去外城死斗营。”

“第二,楼里讲买卖。

想要火灵芝,拿消息换——别人的,或者你自己的。”

“第三,”她顿了顿,目光落在姜梨身上,“病娃娃可以留,药钱算你利息,九出十三归。”

姜玄没有犹豫:“我应。”

“很好。”

苏听雪抬手,一枚玉简抛过去,“今夜子时,去‘暗市’,把这张单子上的东西带回来。

——用你自己的方式。”

玉简入手冰凉,内里浮出一行行小字:“破元箭三支,赤炼蛇胆一枚,活的。”

落款,依旧是小小的“雪”字。

子时。

暗市设在千机楼地下三层,灯火昏黄,人声如潮。

姜玄背着姜梨,穿行在摊位之间。

空气里混杂着血、铁、药草与脂粉味。

有摊位卖妖兽内丹,也有摊位卖“童子魂魄”,明码标价,童叟无欺。

破元箭好找,赤炼蛇胆却棘手——那蛇产自赤霞山,毒可蚀金铁,且性烈,取出胆后须在三息内服下,否则化为一滩脓血。

“小哥,要蛇胆?”

一个裹着兽皮的独眼老头咧嘴笑,露出三颗金牙,“活的没有,死的倒有一颗,便宜,十金。”

姜玄摇头:“要活的。”

老头嗤了一声:“活的?

那可是拿命换。”

话音未落,人群骚动起来。

“斗兽场开了!

生死局——赤炼蛇对铁背熊!”

姜玄目光一凝。

斗兽场就在暗市最深处。

铁笼足有三丈高,赤炼蛇盘踞中央,鳞片如烧红的炭,吐信“嘶嘶”作响;对面铁背熊人立而起,胸口插着半截断矛,血己结冰。

赌档的吆喝声此起彼伏。

姜玄把姜梨安置在角落,用斗篷盖好,转身走向管事。

“我要下注。”

“押谁?”

“押蛇。”

管事上下打量他,目光像秤砣,“赌什么?”

姜玄从怀里摸出那张黑纸——黑纸一出,空气仿佛冷了三分。

“押我能取蛇胆,不死。”

管事瞳孔骤缩。

黑纸上的经络图在灯火下泛着银光,像活物蠕动。

“疯子。”

管事舔舔嘴唇,“好,你若活着取出蛇胆,蛇胆归你,再赔你五金;你若死了,尸体归我。”

“成交。”

铁笼开启。

铁背熊咆哮着扑向赤炼蛇,熊掌带起腥风。

赤炼蛇尾巴横扫,鳞片与熊爪相撞,火星西溅。

姜玄趁机翻身入笼,身形灵巧得像山里的雪狐。

他没有武器,只有那柄削木片的匕首。

赤炼蛇被熊激怒,蛇尾猛地卷住熊腰,毒牙首取咽喉。

就是现在!

姜玄踩着熊背跃起,匕首狠狠刺入蛇颈七寸,顺势一划——蛇血喷溅,滚烫如熔岩。

他左手早己备好竹筒,接住了滚落的蛇胆。

三息。

他仰头,将蛇胆吞入口中。

苦、腥、辣,像吞了一团火。

下一瞬,百会穴剧痛,银线疯长,瞬间布满整张脸。

蛇毒与元息在体内冲撞,他单膝跪地,七窍渗血。

铁笼外,人群爆发惊呼。

“疯了!

真吞了!”

“快看!

他的窍……在发光!”

姜玄听不见。

他眼里只有那条银线——它从百会穴冲出,沿着经络一路向下,首抵丹田。

咔嚓!

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冲开。

第一窍,开!

暗市灯火骤灭。

再亮时,铁笼里只剩赤炼蛇的尸体,和满地黑血。

姜玄抱着姜梨,站在出口,手里提着三支破元箭。

他的脸色苍白如纸,唇角却沾着蛇血,像一抹妖异的笑。

“东西齐了。”

他把箭和一枚空竹筒抛给苏听雪的侍从,竹筒里,有蛇胆化成的血晶。

苏听雪在楼上看着,指尖轻敲窗棂。

“第一窍……百会死窍竟真被他冲开了。”

她侧头,吩咐:“去告诉楼主,鱼儿入网。”

当夜。

姜玄被安排在最偏僻的北厢房。

屋里只有一张木板床,一盏油灯。

姜梨吃了药,睡得安稳。

姜玄盘膝坐在床边,内视丹田——那里,原本一片死寂,如今却多了一粒银白色的“元泉”,缓缓旋转,每转一圈,便有一丝极细的元息溢出,修复着破损的经脉。

“这就是开窍的感觉……”他握拳,指节噼啪作响。

窗外,铜铃又响,风里有脚步声。

杜执事的声音隔着门传来:“明日卯时,楼主有请。

——带上你妹妹。”

姜玄没有回答,只是抬手,指尖在虚空一划。

一缕元息凝成细线,将桌上的油灯芯轻轻挑起。

灯火骤亮,映出少年眼底,一抹比风雪更冷的锋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