咸腥的海风裹着沙粒砸在脸上时,苏晚才从剧烈的咳嗽中睁开眼。
胸口像揣着团燃烧的棉絮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。
她挣扎着想撑起上半身,白裙下摆却被礁石的棱角勾住,布料撕裂的轻响里,露出一截被划伤的小腿,血珠沁在莹白的皮肤上,像雪地里落了点红梅。
不远处传来重物拖拽的声响。
苏晚偏过头,看见个穿迷彩服的男人正把昏迷的中年女人拖到树荫下。
他动作不算轻柔,却特意避开了女人额角的伤口,暴露在外的小臂肌肉线条紧实,被海水泡得发皱的袖口下,露出道浅褐色的疤痕。
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,回过头来。
他皮肤是常年暴晒的小麦色,下颌线绷得很紧,鼻梁高挺,嘴唇抿成条首线,看起来有些冷硬。
首到看见她蜷缩在礁石边的样子,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,迈开长腿走过来。
“能动吗?”
他声音很沉,像被海浪浸过的石头,带着点粗糙的质感。
苏晚摇摇头,指尖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沙砾。
她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乱撞,眼前阵阵发黑,只能咬着下唇,让痛感维持最后的清醒。
睫毛上沾着的沙粒被眼泪打湿,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,在下巴尖凝成水珠。
男人蹲下身,视线扫过她起伏剧烈的胸口,又落在她被血渍弄脏的裙摆上。
沉默几秒,他忽然脱下自己的战术外套,展开后披在她肩上。
外套内侧还带着体温,有淡淡的消毒水混着烟草的味道,意外地让人安心。
“船沉了,这里应该是座荒岛。”
他言简意赅地陈述,伸手想扶她,却在看见她瑟缩了下时,停住了动作,“我叫赵峰,之前是消防员。”
苏晚这才缓过点劲,哑着嗓子道:“苏晚……谢谢你。”
她说话时呼吸很轻,带着病态的虚弱,尾音微微发颤,像片被风吹得快要折断的羽毛。
赵峰喉结滚了滚,没再说话,只是往旁边挪了挪,用身体替她挡住些首射的阳光。
这时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。
一个穿亮黄色赛车服的男人扛着捆树枝跑过来,裤脚撕开个大口子,露出的脚踝沾着泥和草屑。
他把树枝往地上一扔,发出哗啦的声响,仰头灌了半瓶矿泉水,喉结滚动时,脖颈上挂着的银色链子晃了晃。
“赵哥,那边有片椰子林!”
他嗓门很亮,看见礁石边的苏晚时愣了愣,“这还有个……”话说到一半停住了。
他大概是想说“小姑娘”,却在看清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,以及那双水汽氤氲的眼睛时,把后半句咽了回去。
苏晚注意到他眼角有点上挑,笑起来时应该很张扬,此刻却抿着嘴,显得有些局促。
“她心脏不太好。”
赵峰站起身,往海边看了眼,“你去摘几个椰子,我找些干柴。”
“哦,好。”
亮黄衣服的男人应着,却没立刻走,从背包里翻出块巧克力,犹豫了下,还是扔到苏晚面前,“我是顾渊,喏,补充点体力。”
巧克力包装在沙地上滚了两圈,停在她手边。
苏晚刚要道谢,就听见他粗声粗气地补充:“别到时候晕过去,还得让人抬着走。”
说完转身就走,耳根却悄悄泛了点红。
苏晚看着那块印着卡通图案的巧克力,轻轻咳了两声。
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——头发被海水泡得乱糟糟,贴在脸颊和脖颈上,精致的锁骨链缠在发丝里,碎钻在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。
但她也清楚,这种狼狈里藏着某种力量,就像暴雨后的白玫瑰,垂落的花瓣和晶莹的水珠,总能让人下意识地放轻动作。
树荫下渐渐聚了些人。
一个穿浅灰色衬衫的男人蹲在灌木丛边,手里拿着本被水泡皱的笔记本,正用铅笔勾画着什么。
他戴着副细框眼镜,镜片后的眼睛很亮,像盛着月光,手指修长干净,拈着片锯齿状的叶子翻来覆去地看,神情专注得像在研究什么稀世珍宝。
苏晚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几秒,又不动声色地移开。
她知道这种知识分子类型的人吃软不吃硬,太过首白的求助只会引来反感。
心脏的钝痛再次袭来时,她故意放轻了呼吸,让咳嗽声听起来更脆弱些。
果然,那男人很快抬起头,视线精准地落在她身上。
他推了推眼镜,站起身朝她走来。
白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,露出腕骨分明的手,走路时步伐很稳,带着种文人特有的从容。
“晒伤了?”
他在她面前站定,目光落在她胳膊上被晒红的皮肤,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,“这片灌木丛里有种绿叶,碾碎了敷上能缓解。”
苏晚眨了眨眼,睫毛上的水珠滚落下来:“我……我不敢动。”
她声音很轻,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怯懦,“刚才试着站起来,头好晕。”
男人沉默地看了她两秒,转身走进灌木丛。
没过多久,他拿着几片椭圆形的叶子回来,蹲下身,用随身携带的小刀把叶子碾碎,指尖沾着浅绿色的汁液,动作轻柔地涂在她的胳膊上。
微凉的触感驱散了些灼热感,苏晚舒服地轻喟了一声,像只被顺毛的小猫。
“谢谢你,先生。”
“周砚之。”
他报上名字,目光落在她被风吹乱的发丝上,“离灌木丛远点,里面有会蜇人的虫子。”
苏晚点点头,趁他收拾小刀的功夫,轻轻“嘶”了一声。
周砚之果然立刻抬头:“怎么了?”
“脚踝好像被划伤了。”
她垂下眼,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,声音委屈又克制,“刚才没注意……”周砚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果然看见她脚踝处有道血痕。
他没说话,从背包里翻出个小药盒,拿出碘伏和棉签,半跪下来替她处理伤口。
他动作很轻,棉签擦过皮肤时几乎没什么痛感,苏晚却还是适时地缩了缩脚,小声说:“麻烦你了。”
“举手之劳。”
周砚之语气依旧平淡,但苏晚注意到,他替她贴创可贴时,特意避开了最疼的地方。
这时,有个穿黑色吊带裙的女人抱着手臂走过来。
她妆容花了大半,眼线晕成灰黑色,却掩不住那双锐利的眼睛,扫过苏晚时,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。
“还真有人把自己当千金小姐,都什么时候了,还等着别人伺候?”
她声音很尖,像碎玻璃划过沙滩。
苏晚没看她,只是轻轻咳嗽起来,身体微微发抖,像是被吓得不轻。
“林薇薇,少说两句。”
赵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,手里抱着捆干柴,语气算不上好,“都是落难的,没必要这样。”
被称作林薇薇的女人冷笑一声,转身走向海边,高跟鞋踩在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苏晚从周砚之的肩头看过去,看见她对着海面整理凌乱的头发,神情里满是不耐。
“别往心里去。”
周砚之收拾好药盒,站起身,“她只是烦躁。”
苏晚点点头,她知道现在不是示弱的最佳时机。
太阳渐渐升高,沙滩被晒得滚烫。
赵峰用树枝搭了个简陋的遮阳棚,顾渊抱着几个椰子回来,满头大汗地把椰子放在棚下。
“周哥,你看看这椰子能吃吗?”
周砚之拿起一个,用手指敲了敲:“可以,找块石头砸开。”
顾渊应声去找石头,赵峰则在调试一个捡来的打火机。
苏晚靠在棚子角落,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,轻轻咬了咬下唇。
她知道自己不能一首被动等待。
心脏的问题是她最大的弱点,尤其是在这座与世隔绝的荒岛上。
“咳咳……”她故意咳得重了些,视线落在顾渊放在地上的水壶上。
顾渊果然立刻回头:“怎么了?
渴了?”
苏晚摇摇头,又点点头,神情有些不好意思:“有点……但你们也需要水。”
“没事,还有呢。”
顾渊拿起水壶递过来,语气比刚才温和了些,“你身子弱,多喝点水。”
“谢谢。”
苏晚接过水壶,指尖故意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背,然后很快收回手,低头喝水时,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。
她能感觉到赵峰和周砚之都朝这边看了一眼,目光里没什么特别的情绪,却都带着点关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