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露还挂在草叶上时,苏晚被赵峰递来的野果汁唤醒。
橙红色的汁液装在掏空的椰壳里,带着点酸甜的涩味,周砚之说是用林子里的浆果榨的,没毒,还能补充维生素。
她小口啜饮着,目光越过赵峰的肩头,看见顾渊正蹲在火堆边摆弄什么。
晨光给他毛茸茸的发顶镀了层金边,侧脸线条在烟火气里显得柔和了些,手里攥着根削尖的树枝,不知在戳弄着地上的碎石。
“顾渊在做什么?”
苏晚轻声问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椰壳边缘。
赵峰回头看了眼,嘴角弯了弯:“估摸着是想做个鱼叉,昨天烤鱼时念叨了半天,说用树枝串着不方便。”
他顿了顿,往林子里瞥了眼,“周砚之去采草药了,说你昨天咳嗽得厉害,得再找点润肺的叶子。”
苏晚“嗯”了一声,心里却在盘算。
这几天赵峰的保护欲愈发明显,周砚之的关注也带着不容错辨的执着,顾渊的别扭关心更是像夏日雷阵雨,来得又急又猛。
但这些还不够,在这座危机西伏的荒岛上,她需要更多的“依仗”。
正想着,林薇薇从海边回来了。
她不知在哪找了件男士冲锋衣套上,下摆遮住了破烂的吊带裙,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,露出光洁的额头。
看见苏晚手里的野果汁,她嗤笑一声:“真是好福气,有人摘有人榨,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度假。”
苏晚没接话,只是轻轻咳嗽了两声,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眼底的情绪。
赵峰皱了皱眉:“林薇薇,你要是渴了,那边还有野果。”
“不用你假好心。”
林薇薇抱起手臂,视线突然往树林深处瞟了瞟,“刚才好像看见林子里有动静,不是周砚之。”
这话一出,顾渊立刻站了起来,手里的树枝握得更紧:“什么动静?
是人是兽?”
“看不清,闪得快。”
林薇薇语气随意,却往后退了半步,下意识地离赵峰近了些。
赵峰把苏晚往身后拉了拉,自己往前站了半步,声音沉下来:“我去看看,你们在这儿别动。”
“我跟你去。”
顾渊立刻跟上,“多个人多个照应。”
苏晚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里,指尖微微收紧。
她知道这是个机会,却故意露出担忧的神色:“他们会不会有危险?”
“赵峰以前是消防员,顾渊那性子也野,出不了事。”
林薇薇嘴上说着,眼神却有些飘忽,视线落在苏晚苍白的脸上,忽然嗤笑,“你倒是会装,明明比谁都镇定。”
苏晚像是被说中了心事,脸颊微微泛红,低下头小声道:“我只是……担心他们。”
就在这时,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。
不是赵峰和顾渊的脚步声,更轻,更稳,像是什么人在刻意放轻动作。
苏晚和林薇薇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。
一个身影从树后走了出来。
男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,领口松垮地敞着,露出里面黑色的T恤。
他身形清瘦,头发微卷,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半只眼睛,鼻梁上架着副黑色方框眼镜,镜片反射着林间的光斑。
最惹眼的是他脖子上挂着的相机,黑色的机身看起来沉甸甸的,镜头盖没盖,似乎随时准备按下快门。
他看见棚子里的两人,明显愣了一下,随即推了推眼镜,露出个温和的笑:“抱歉,没吓到你们吧?
我也是船难过来的,在林子里迷了路。”
他的声音很干净,像山涧清泉流过石头,带着点书卷气的温和。
苏晚注意到他手指很长,骨节分明,握着相机背带的姿势很稳,指腹上有层薄茧,像是常年握相机磨出来的。
“你是谁?”
林薇薇率先发问,语气依旧带着防备。
“沈辞,我是个摄影师。”
男人笑了笑,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,“登船时在甲板上拍海景,船沉的时候被浪卷到了这边。”
他说着,目光落在苏晚身上,眼神亮了亮,“这位小姐……你没事吧?
看起来脸色不太好。”
苏晚还没来得及回答,就听见沈辞倒吸一口凉气,飞快地举起相机,镜头对准了她。
“抱歉抱歉!”
他连忙放下相机,脸上露出歉意,“你刚才抬头的样子,阳光刚好落在你睫毛上,像落了层碎金,太好看了……职业习惯,忍不住想拍。”
他的坦诚带着点笨拙的可爱,林薇薇的脸色缓和了些,苏晚则轻轻摇了摇头:“没关系。”
她说话时声音很软,带着点病后的虚弱,沈辞看着她的眼神更柔和了些:“我包里还有点巧克力,你要不要吃点?
补充体力。”
他从背包里翻出块包装完好的黑巧克力,递过来时,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苏晚的指尖,像被烫到似的立刻收回手,耳根微微泛红。
苏晚接过巧克力,轻声道谢,心里却在快速盘算。
这个叫沈辞的摄影师,看起来温和无害,眼神里的欣赏却带着点不容错辨的炽热,这种对“美”的执着,往往最容易被利用。
这时,树林里又传来脚步声,比刚才沈辞的动静重些,带着种沉稳的节奏。
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走了出来。
他帽檐压得很低,遮住了大半张脸,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削薄的唇。
手里攥着把折叠刀,刀身闪着冷光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他走路的姿势很稳,每一步都像量好了距离,带着种军人特有的利落感。
看见棚子里的人,他脚步没停,径首走到离火堆不远的礁石边坐下,把刀放在手边的石头上,抬头时,帽檐下的眼睛扫过众人,像鹰隼般锐利,最后落在苏晚身上,停顿了两秒,又移开了视线。
“你也是船难过来的?”
林薇薇皱着眉问,语气里的防备更重了。
男人没说话,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个银色的打火机,“咔哒”一声点燃,却没抽烟,只是捏在手里把玩着。
火苗在他指尖跳跃,映得他眼底一片晦暗。
沈辞推了推眼镜,试图缓和气氛:“这位朋友,你知道她们的伙伴去那里了吗?
我看见他们刚才进林子了。”
男人终于抬了抬眼,声音低沉得像磨砂纸擦过木头:“秦野。”
他报上名字,又指了指树林深处,“看见他们往那边走了,好像在追什么东西。”
他说话时没什么情绪,却透着种让人不敢小觑的压迫感。
苏晚把巧克力往身后藏了藏,轻轻咳嗽了两声,眼角的余光瞥见秦野的目光又落在了自己身上,这次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些,像在评估什么。
她知道不能慌。
对付沈辞这样的温和派,需要恰到好处的示弱;而对付秦野这种冷硬派,则需要更微妙的试探。
“咳……”苏晚故意咳得重了些,身体微微晃了晃,像是站不稳。
沈辞立刻上前一步,伸手想扶,却被秦野的目光扫得顿住了动作。
“没事吧?”
沈辞关切地问。
苏晚摇摇头,声音带着点喘息:“老毛病了,心脏不太好,一累就容易这样。”
她说着,目光往秦野那边瞟了瞟,带着点怯意,又很快收回,“赵峰他们怎么还不回来?
我有点担心。”
这话像是触动了沈辞,他也跟着往树林里看:“要不我去看看?”
“别去。”
秦野突然开口,指尖转着打火机,“林子里有瘴气,不熟地形容易迷路。”
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。
沈辞愣了愣,没再坚持。
苏晚看着秦野,心里有了数——这个男人看似冷漠,却不是完全不近人情。
就在这时,赵峰和顾渊回来了。
赵峰手里拎着只野兔,顾野则扛着捆树枝,两人脸上都带着点笑意,看样子收获不小。
“这是……”赵峰看见沈辞和秦野,愣了一下。
“也是船难幸存者,刚过来。”
林薇薇解释道。
顾渊把树枝往地上一扔,视线在沈辞和秦野身上转了圈,最后落在沈辞脖子上的相机上,撇了撇嘴:“都这时候了,还带着这破玩意儿。”
沈辞没生气,只是笑了笑:“习惯了,总觉得该记录点什么。”
赵峰没再多问,把野兔递给周砚之,他不知什么时候也回来了,正蹲在火堆边整理草药。
“周砚之,看看这兔子能吃吗?”
周砚之抬头,目光在沈辞和秦野身上扫过,最后落在苏晚脸上,眉头微蹙:“你脸色怎么更差了?”
“刚才有点晕。”
苏晚轻声道,眼神往沈辞手里的巧克力盒瞥了瞥,“沈先生给了我巧克力,吃了好多了。”
她特意点出沈辞的好意,果然看见赵峰和顾野都往沈辞那边看了一眼,眼神里带着点审视。
沈辞被看得有些不自在,挠了挠头:“举手之劳。”
秦野始终没说话,只是靠在礁石上,指尖转着打火机,目光偶尔落在苏晚身上,像在观察什么有趣的猎物。
周砚之把处理好的草药递给苏晚:“煮水喝,这次加了安神的成分,能让你好受点。”
他说话时,特意往她手里塞了片新摘的薄荷叶子,“含着,能压咳嗽。”
苏晚含住叶子,清凉的味道在舌尖散开。
藤蔓缠绕的速度,或许会比她预想的更快。
她轻轻吸了口气,露出一抹怯生生的笑,像株需要依附大树才能活下去的菟丝花。
但只有她自己知道,菟丝花的藤蔓,一旦缠上,就会吸尽宿主的养分,首到对方彻底枯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