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舌舔舐肌肤的触感迟迟不散，太阳穴仍在隐隐作痛，曲觞惊恐地睁开眼，浑身燃烧的剧痛仿佛贴身衣物紧紧黏在身上。
曲觞猛然坐起身，眼前一阵发黑，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，唇瓣轻启，漏出几声痛苦的喘息。他紧紧捂着脑袋，缓慢地弓起身子，像一只虾米试图抵抗绝望的烧灼感。
曲觞不知自己身处何地，但清晰地记得飞机失事的瞬间——那一瞬间，他从舷窗里亲眼目睹飞机引擎冒出黑烟，好似死神的镰刀快速斩下了白鸽的翅膀——机身瞬间失衡，开始剧烈颠簸。乘客恐慌的尖叫、空乘柔软颤抖的劝慰、警示灯急促叫唤，喧闹的刺耳杂声伴随着供氧气装置地掉落谱出绝望的奏鸣曲。空乘仍在播报中口述使用方式，但机舱只在半晌之后解体，从头等舱和经济舱相接部分。
曲觞想，如果他买了头等舱就好了，至少能在死前感受一下金钱的贴心服务。
他突然很想再笑一笑，耷拉的嘴角却失去了上扬的气力。
我要死了。
失去意识的前一刻，曲觞才意识到他没办法死得安详，或者说稍微保证一下躯体完整，他很幸运——相对来说，没有被巨大的压力差卷到万里高空，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——机舱解体不过瞬间，他感受到了极度滚烫过后的冰冷，他的手、他的脚、他的躯体碰的一声，炸成了无数残破的血渣碎末。
这可真是一场噩梦，曲觞粗重地喘息着，双手僵硬地按在头上，冷汗很快沁透了后背，全身忍不住颤栗起来。
曲觞不知道这是哪里，也许是地府，也许是地狱，但总归是不用再体会那种近乎撕扯灵魂的痛楚，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解脱了。
终于从死亡回忆中拉扯出思绪，曲觞迷惘地抬眼环顾四周，感受到阵阵冷意的双手环抱在胸前。
眼前是无尽的列车车厢，无论左右一眼都看不到尽头，很显然，这不会是目前能造出的科技成果——没有哪一辆列车能这样无尽的蔓延下去。
转身望向后方，无尽的黑暗似乎挥舞着獠牙和利爪，曲觞下意识觉得被那种粘稠黑暗吞噬一定会发生不好的事。
曲觞下意识后退一步，除了踩在沙砾地的响声，没有任何声音，死一般的寂静令他心慌极了。
“现在地府科技也这么先进吗…”曲觞愣愣地自言自语着，他迷茫地看向缓慢开启的列车门。
突然，一声猫叫刺破了黑夜的静谧，曲觞双脚不受自控地迈向列车台阶。来不及反应的他无措地扑倒在车厢里面，鼻子首先和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，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，眼里闪着生理性质的泪水，双手死死捂着鼻子，缓慢地坐起身来。
“嗨，你好，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的这里吗？”
一道清亮的声音伴随着小跑的鞋跟踢踏声，同步传递到曲觞耳中，他扭头望去。
小跑而来的女孩子嘴角牵着僵硬的笑容，雪纺衬衫有些凌乱，浅棕的格子短裙飞扬，跑动起来就连鞋袜上的蕾丝花边都在颤抖。她的双眼澄澈，却带着未尽的惊慌，目睹曲觞却是松了一口气，大方地伸出一只手自我介绍着：
“我叫林落萧，是‘林花落尽意萧然，旧喜图书病亦捐’的林落萧。”
曲觞有些怔愣，耳垂悄然爬上缕薄红。他不知道这到底吊桥效应作祟，还是女孩尽管有些生硬的明媚笑容，曲觞只感觉心脏颤了颤，就连握住女孩的手都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颤抖，他的嘴似乎被堵上了，艰涩了片刻之后才结巴开口。
“您，您好，我叫曲觞，‘曲水流觞’的曲觞。”
说完，曲觞只觉得面上烧红，借力站起身快速而不留痕迹地松开林落萧的手。
说来你可能不信，曲觞到目前为止还是母单，虽然刚刚经历过生死想到这些东西很不可思议，但他的确有些羞于和女孩子相处，更何况这是堂堂一中扛把子第一次和女孩子牵手！
曲觞默默在心里给了自己的一巴掌，试图降下不合时宜的少男心悸动——没什么用，但是稍一回忆起死亡回忆，瞬间降温。
“你…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？”林落萧试探性地询问，眼里的惊惧似乎都多了几分。
曲觞只觉得心脏停跳片刻，挠了挠头道：“我记得，我不出意外的话，好像是死了？”
“你也死了啊，”林落萧叹息一口，神色很明显放松了下来，“我也死了，醒来就在这里了。”
“那我们可以做死党了。”曲觞脱口而出，话毕才觉得似乎不太合适。
林落萧愣了两秒，乐了。
“还真是，毕竟我们都死了嘛，不过这个列车很不对劲，我们可能还没完全死——至少目前没死全。”
“什么？”
林落萧话音刚落，曲觞还没来得及消化复杂的信息，却听见滴的一声，列车广播无限近似于机械的冷硬女声响起：
“各位亲爱的乘客你们好，为了保证各位旅途愉快和人身安全，请各位务必牢记且遵守以下规则——
1.请不要在除餐车以外车厢饮食，只有餐车内部食物安全，以防食物中毒，如若出现任何意外，本司概不负责；
2.请不要在列车上答应任何不合理的请求，请牢记，您没有义务为任何人做事；
3.餐车的水源是过期食品，如有需要请在每节车厢尾部使用自助饮水机，务必使用自己的杯子；
4.如果在车厢中目睹佩戴黑色高帽的人，请在闭眼十秒之后前往厕所避难，并在结束之后尽快通知红色列车员；
5.如需办理升舱请在明确vip车厢有空位情况下，前往餐车询问白色列车员；
6.列车上没有蓝色列车员，如若目睹请牢记那只是幻觉，请无视；
7.请勿丢失车票，为检票人员造成不必要的麻烦；
8.在列车上请尽量保持安静与和谐。
本司恭祝各位旅客旅途愉快。”
又是滴的一声，车厢内归于平静，无边的死寂吞没了整节车厢。
曲觞和林落萧面面相觑，两人一时无话，恐慌情绪很快将年轻人微弱的悸动一扫而空。
他们都是第一次死，虽然尚且不知死后的世界到底是怎样，但无论怎样也没有出现这种规则怪谈的必要。
“你怎么看，林落萧？”
“我用眼睛看。”
曲觞：？
“好了，不开玩笑了，”林落萧俏皮地露出了个微笑，“我有些害怕，所以我们更要冷静下来，这一切已经不是科学可以解释的了，恐怕我们掉进了无限流小说那样的世界。”
“我也觉得…这一切太诡异了，那些规则恐怕是活下去的关键，这节列车上或许还有我们之外的更多活人，我们得想个办法确实一下。”曲觞从前不喜欢看这类小说，幸好这几年突然痴迷上爆火的规则怪谈，追了不少怪谈和无限流小说。
突然而来的广播不但没让他们恐惧滋生，反而因为有了规则定心了不少，有规则总比他们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要好太多。
而且，如果真的像是小说中那样的时间，说不定他们也能像小说里的主角一样，获得超能力回到现实。
能活过来，能继续、好好的活着！
只要有希望，就足以让人振作起来。
曲觞环顾四周，他们身处于列车过道中，这车厢过道宽度比正常列车要宽上很多，足够四个成年人并肩通行，左右两边都是铺有软垫的包括座椅，严格比较来说的话比起火车高铁不如说是公交车的塑料座椅，裹上一层灰扑扑的破布和u型枕，和银灰色的列车外壁、LED显示屏放在一起产生一种诡异的割裂感。
一处空白墙壁上用显眼的黄色写着一个大大的20，想必应该是第20车的意思。
座椅上空空荡荡，只是上方行李架却横七竖八放了许多行李，有各色大小的行李箱，也有用印有不同商标的麻布或者塑料袋，甚至一个红色的塑料袋还隐隐能看见悬于行李架边缘翘起的腊肠，麻布绳结顺着方向悬下。除了没有人，这些行李都和现实的情况别无二致。
曲觞对上了林落萧沉重的眼神，恐怕这节车厢大概率不是安全的地方，如果一直停留在这里，下场只有一个。
“我们先往后面探索吧，尽量不要分散，既然这是第二十节车厢，大概率后面也会没有几节了。”
“好。”曲觞应和的点点头，这是他们目前最好的决定，在完全了解目前的情况之前，他们没办法分开，谁知道如果分开再想找会有多难。
两人并肩向前，一时无话。
“我们分析一下现有的规则吧，刚刚播报的时候我录下来了。”林落萧晃晃满屏的花体文字，看的曲觞一阵眼晕。
“你想的可真周到…唉，手机也能带过来吗？”
曲觞下意识摸索口袋也摸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，冰冰凉凉的，两指捏到的两面触手滑腻明显不是他那硅胶手机壳的触感。
“当然不是我自己的，应该是发放的解密工具，上面什么都没有，也没有密码。”
林落萧晃晃手机，演示性地摁亮了屏幕，往上一滑就打开了。
曲觞低头望向那个崭新的手机，如果放在现实他一定会很开心，但是放在这个诡异的地方——当他熟睡时从里面爬出什么奇怪的东西也说不定。
手机屏保是正常的默认图案，手机自带的软件很少，甚至除是了一个连不上网的搜索软件、相机以及一个涵盖不少工具软件的合集，就只剩下一个图标简单到了像是一块干涸的白色颜料的软件，下方标志着两个字——死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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