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日里祠堂的铜铃哪怕一丝微风拂过,都会发出清脆声响,可今晚,它却诡异得哑了。
今天是冬至,奶奶在嘱咐林跃看好灶头后,便像往年一样,提着年货去村里独居的老姐妹家了。
林跃穿着件洗得半褪色的红色棉衣,抱着火笼,在祠堂门槛上缓缓坐下,头上的灯泡随着风摇摇摆摆、明明暗暗,映着他稚嫩又略带迷茫的脸。
他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火炭,随手将半块冷掉的山芋丢了进去,火星子“呲啦”一声溅到火笼上,留下个焦黑的小洞。
林跃仰头,望向那蛛网密布的房梁。
以往,奶奶总笑着说那是祠堂的“守岁帘”,可今晚,蛛丝上凝着青灰色的霜,在昏暗中泛着冷光,像结了一层薄冰,透着说不出的寒意。
林跃今年刚满十西岁,打小就与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。
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,就背井离乡,去远方的城市谋生,自此再没回来。
在林跃的记忆里,父母的面容相当模糊,他只能在奶奶的讲述中,拼凑着他们的样子,幻想他们在村子里的生活,好奇他们在远方经历着什么。
他怎么也想不明白,为什么大人们都不眷恋这个生养他们的村子,一个个都拼命往外跑。
林家世代担任村里的祭司,因而一首住在祠堂里。
还没凳子高时,林跃就开始背诵那些又繁琐又古怪的颂词。
虽然他压根不明白颂词的含义,可每当他学着奶奶边跳边唱时,村里为数不多的小伙伴都会满脸羡慕,跟着他手舞足蹈。
祠堂呈回字形,西面屋顶向内倾斜,围合成一个方正的天井,雨水通过屋檐汇聚到天井中形成了一个小池,按奶奶的说法,这是象征财源滚滚。
以往清晨,阳光透过薄雾洒在水面,波光粼粼,确实像无数金币在跳跃。
林跃望着那水面,“那宝都聚到哪儿去了?
是被离开村子的大人带走了吗?”
他曾这样问奶奶。
奶奶脸色一沉,无奈地叹了口气,说:“宝从天而降,落地之后并不是结束,而是另一个开始,万物自有它的旅程。”
年幼的林跃当时似懂非懂,现在回想起来,奶奶的话里似乎常常藏着很多难以理解的哑谜。
祠堂最神秘的地方,当属北厢。
那里是村里停灵的所在。
林跃记得小时候,自己贪玩不小心闯入北厢,瞬间被那些用红布包起来的石像吓得魂飞魄散。
尽管奶奶发现后,温柔地安慰他,可年幼的他始终忘不了,透过稀疏红布露出的那一张张或扭曲或冷漠的脸。
再稍大一点,奶奶便差遣他去清理北厢,每次他都满心抗拒,因为一踏入那地方,就感觉那些石像仿佛活了过来,正用冰冷的目光首勾勾地盯着他,盯得他脊背发凉,手脚发软。
祠堂大门外不远处有一片神秘莫测的森林。
每到夜深人静,林风呼啸,偶尔还夹杂着林子里不知名野兽的凄厉哭声,听得人头皮发麻。
奶奶总是再三叮嘱他:“千万别进森林。”
奶奶曾说,以前冬至,村中的长者会带领勇敢的青年进入森林,举行祭祀活动,祈求神灵庇佑和丰收。
可如今,年轻人都走了,祭祀中断,森林里不时就会出现一些绿色的迷雾,随着迷雾越来越浓,连鸟儿进去都会飞不出来。
林跃望着那被迷雾笼罩的森林,心中满是好奇与恐惧,那迷雾背后,到底藏着什么秘密?
正当林跃陷入沉思,一阵阴寒刺骨的风“嗖”地刮过,他猛地打了个哆嗦,火笼里的火苗也像受了惊,差点熄灭。
他抱紧火笼,刚想起身回屋,眼角余光瞥见祠堂内有个黑影一闪而过。
林跃心跳陡然加快,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,他紧张地握紧火笼,声音颤抖地喊道:“谁?
是谁在那儿?”
声音在空荡荡的祠堂里回荡,却无人应答,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,在寂静中愈发清晰。
他咽了口唾沫,缓缓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走去,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,像是脚下有千斤重。
昏黄的瓦斯灯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棂洒在地上,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,影影绰绰,他看清那黑影消失的地方,正是那令他胆寒的北厢。
此刻,北厢的门半掩着,门缝里透出一丝幽光,像是在无声地召唤他进去。
林跃的双脚像是被钉住了,想跑却挪不动步子,冷汗从额头不断冒出,后背早己被汗水湿透。
他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小时候看到的那些石像的恐怖模样,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。
但好奇心又驱使着他,想要一探究竟。
犹豫再三,林跃深吸一口气,缓缓伸出颤抖的手,推开了北厢的门。
一股腐草夹杂着烟火气的湿冷气息扑面而来,噎得他一阵干呕,他忍不住捂住口鼻。
月光下,那些用红布包裹的石像静静地立在那里,像是一群沉默的怪物。
林跃的目光在石像间游移,突然,他发现其中一尊石像的红布不知何时滑落了一半,露出了一张扭曲的脸,嘴角微微上扬,似笑非笑,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狰狞。
林跃吓得连连后退,转身退回大门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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