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分前三日,卯时三刻。
陆清浅提着桐木药箱穿过太医院垂花门时,新裁的素绫裙裾扫过青砖上的残雪。
她刻意放慢脚步数着砖石缝隙——这是父亲教的法子,行走深宫最忌快慢失度。
第九十九块砖石边缘蜷缩着一簇紫地丁,三瓣嫩叶托着将开未开的花苞,在冰裂纹里倔强地舒展。
"姑娘当心。
"药童阿檀忽然拽住她袖角。
西个粗使太监抬着沉香木步辇疾行而过,辇上女子鬓间金步摇划破薄雾,垂落的珍珠串帘后传来一声轻笑。
清浅贴着宫墙屈膝行礼,鼻尖却捕捉到一缕奇香。
不是宫中常用的鹅梨帐中香,倒像掺了西域茵犀香。
待要细辨,那香气己混着晨雾散在朱墙之间。
"是谢贵妃的仪仗。
"阿檀压低声音,"听说昨儿皇上又赐了螺子黛..."话音未落,昭阳殿的掌事姑姑己立在月洞门前。
鎏金护甲叩在药箱铜锁上,叮当声惊飞檐角白鸽:"陆医女好大的架子,太后娘娘头疼得砸了三副玉枕,太医院就派个小丫头来应付?
"清浅垂眸盯着青砖。
冰裂纹在曦光中泛着釉色,让她想起去年腊月父亲试药时打碎的钧窑盏。
那日父亲捧着碎瓷说:"裂纹未必是残缺,或许是新生的契机。
"此刻砖缝里的紫地丁轻轻颤动,像是在应和这句话。
昭阳殿的龙脑香浓得呛人。
清浅跪在织金牡丹地毯上请脉,腕枕刚触到太后肌肤便是一怔。
六十老妪的脉象本该细软,此刻却如绷紧的弓弦,弦下还压着游丝般的涩意。
"娘娘近日可曾用过安神香?
"她佯装整理脉枕,指尖掠过太后枕畔的鎏金香囊。
孔雀蓝流苏缠着几根银丝,在晨光中泛着诡谲的青色。
屏风后忽然响起玉珏相击之声。
月白袍角拂过青玉砖,玄色云纹靴停在药箱旁。
清浅听见书页翻动的簌簌声——那本藏在药箱夹层的《千金方》,此刻正被一双修长的手随意翻检。
"陆院判倒是舍得,前朝孙真人的手札也敢私藏。
"年轻帝王的声音带着春寒料峭,"听闻你三岁识百草,七岁便能辨合香,今日倒要请教——太后这症候,该用《千金方》里哪一剂?
"清浅的掌心沁出冷汗。
书页停在"妇人方"那章,父亲用朱砂笔勾着"紫石英散"的批注。
可太后指甲缝里透出的青紫,分明是...窗外忽然传来白鹇鸣叫。
一缕晨风卷着药香穿堂而过,太后腕间的珊瑚手钏突然断裂,赤珠滚落满地。
清浅俯身拾珠时,瞥见床底暗格里露出一角黄麻纸,纸上粘着褐色的菌丝。
"臣女斗胆。
"她将珊瑚珠按穴位压在太后虎口,"请取三钱紫地丁入药。
"萧景珩的手指顿在书页间。
羊皮纸上的"紫石英"三字被朱砂圈得殷红,窗外飘进的紫地丁花瓣正落在字迹之上。
年轻的帝王忽然轻笑,笑声惊得梁间燕子振翅欲飞。
"准。
"清浅退出殿外时,怀中的青鸾玉佩突然发烫。
她想起晨间谢贵妃步辇掠过的香风——那茵犀香里,分明混着南诏龙血竭的腥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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