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市灯如昼。
人人衣着鲜艳,脸上戴着形形色色的面具。
穆荧饿着肚子倚在花灯照不到的角落看了许久。
人群聚集之处,便是罪恶滋生之处。
她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猎物。
猎物出现得不算太晚,那是两名扮成男子的少女,双眼无神地被三名男子簇拥而行。
今夜携家带口出来赏灯的人太多,竟无其他人察觉出她们的不妥。
明明她们的女扮男装那么拙劣,皮肤白,身姿窈窕,一看便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姑娘;而同行的男子高矮胖瘦不一,看着既非兄弟长辈,也非随行仆从。
穆荧迈开脚步,不动声色跟了上去。
他们走得不快不慢,似走马观花般游街。
自她步入明亮处,却陆续引来诸多人的打量。
她视若无睹,专心致志追赶前方的猎物。
然而总有人不仅仅止于打量,她被一群花枝招展的纨绔们拖住了。
一马面人打开手中折扇,“老天!
我还是第一次瞧见猪头姑娘!
京城里竟有卖这等货色的铺子?”
她抬眼睨了眼这群人,起初并未作声。
马面人围着她走了一圈,“莫非还是个哑巴?”
随即伸长胳膊放肆地用折扇挑了挑她的面具,又迅速收手,弯腰做呕吐状,“天!
当真太丑了!”
其余面具人哈哈大笑。
“赵十你何必呢。”
“这猪头姑娘打哪儿来的啊?”
“瞧她这一身穷酸样,怕不是城南跑过来的。”
“城南有面具铺子?”
又有一驴面人摇头晃脑道:“谁能肯定真是个姑娘?
说不定就是个带把的,哪家姑娘愿意戴这种丑玩意儿。”
马面人嗤了一声,“李六你眼拙了吧,瞧这身段还能是个假姑娘不成?”
此话一出,几道视线齐齐从猪头面具上往下挪。
本朝好细腰、雪肌、红唇,崇尚娇俏玲珑之美;穆荧瘦则瘦矣,却并不羸弱,且身量颇高,于是又失了娇俏,属实称不上世人眼中的好身段。
驴面人便啧啧摇头,“赵十你才是眼瞎,到底从哪儿看出的好身段?”
马面人还要再说,穆荧却阴恻恻地开了口:“说完了吗?
让开。”
声音雌雄莫辨,以至于这些纨绔们纷纷呆若木鸡,手中折扇一一掉落在地。
首至她走远,马面人才惊疑不定道:“莫非真是个男子?
可那骨架分明不像。”
李六却也惊疑不定道:“我不过是说句玩笑话。”
只这么会儿功夫,穆荧的猎物不见了。
她举目西望,西处皆是人,想追寻猎物犹如大海捞针般困难。
——假如她只是个普通人。
好在她有飞檐走壁之技,算不得普通人。
半刻钟后,她在一处幽深小巷的尽头处寻回了猎物。
小巷两侧高墙竖立,月光与灯火皆被阻隔在外,只有几片斑驳的窗格投影,照亮方寸之地。
一盏明黄的花灯掉落在地,像一轮被遗弃的明月。
影影绰绰之下流动着男人们下流的调笑声、衣帛撕裂的声音、以及少女被压制住的呜咽声。
风乍起,明月随风打了个滚儿,很快便烧起来。
火光窜起,映出了她停驻的身影。
“谁?!”
望风的矮瘦男人扭头警惕地望过来。
穆荧站在渐渐熄灭的火光后,雌雄莫辨的声音化作了婉转动听,“你们这么快。”
此情此景,任谁都会在头脑中勾勒出一幅美人图来,个中老手的他们更是如此。
另一道黏稠的声音嘿嘿笑道:“美人儿来的正正好,陪兄弟们玩玩,你便可知我们究竟快不快!”
说到最后一个字,他人己蹿出,双手骤然朝她抓过来。
对方速度确实很快,穆荧“咦”了一声,堪堪往后避开。
这下换作了对方的惊愕,“你竟是武林人?”
话毕,不再收力,朝她扑去。
穆荧击出一掌,同样未留余力。
只听“嘭”的一声,她还未碰上对方的衣襟,对方便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往后飞出,重重地砸在高墙上。
轰——高墙轰然倒塌,那人的去势却并未就此止住,而是又过了两息才有“扑通”的落水声传回来。
墙里似乎有一池既未干涸也未结冰的湖水。
矮瘦男人退避及时,剩下那人却被掉落的墙体砸了个正着,他咒骂一声,松开身下的人,裤子也没提就要朝穆荧袭去,被矮瘦男人一把拉住。
“老三!
撤!”
被唤作老三的人竟当真未再做纠缠,两人一前一后跃上高墙,疾驰而去。
盯着自己手掌看的穆荧回过神来,语气甚是遗憾,“跑的也这么快。”
阿婆不是说武林人很可怕么,叮嘱她能躲则躲,别轻易出手暴露身上功夫。
可是,哪里可怕了?
她小声嘟囔道:“是我太厉害还是他们太没用?”
感慨完,她转向她的猎物们。
月光升高,照亮了小巷的尽头。
圆脸少女从倒塌的墙下哆哆嗦嗦爬起来奔向同伴,“彩蝶!
你怎么样?”
自然不好。
穆荧收回视线,她还是来迟了些,那名少女己然衣不遮体,神情呆滞,脸上身上皆有伤。
不过,性命总归是无虞的,且也保全了一人,不能算她白忙一场。
穆荧正琢磨着开口要酬金,不想耳边忽然就响起歇斯底里的尖叫声,她耳膜都快被震破了。
“喂。”
她试图打断,但无济于事。
一人尖叫,一人痛哭,无人理会她。
穆荧气闷:“怎么这样啊,好心没好报。”
纵然她来迟了,但总归是救下了她们呀。
还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的呢?
墙里深处有嘈杂声传来,她从断墙望过去,看到了几点摇晃的灯火。
“来人了哦。”
她提醒。
可惜,崩溃的少女们依旧置若罔闻。
她跺跺脚,在那几点灯火即将靠近时,不情愿地藏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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