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于到了进京赶考的日子。
五更的梆子声刚响过第一遍,苏瑶就睁开了眼睛。
窗纸外还是一片漆黑,唯有灶膛里未熄的余烬泛着微光。
她轻手轻脚地起身,生怕惊醒了枕边人,却不料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。
"吵醒官人了?
"苏瑶拢了拢散落的鬓发,声音还带着睡意。
林羽摇摇头,指尖拂过她眼下的青影:"昨夜又熬到几时?
"苏瑶避而不答,起身点亮油灯。
昏黄的灯光下,她打开墙角那口樟木箱。
箱底的手帕包发出细碎的声响——那是她这些年浆洗衣物、帮工绣花攒下的铜钱,每一枚都被她擦得锃亮。
"路上用度我都备好了。
"她将碎银分成三份,用油纸仔细包好,"这份缝在衣襟里,这份藏在袜底,这份..."话音戛然而止。
林羽从身后拥住她,下巴抵在她单薄的肩膀上。
晨光微熹时,他们就这样静静依偎,听着彼此的心跳。
天刚蒙蒙亮,苏瑶就忙着张罗早饭。
灶台上的陶罐里熬着小米粥,她特意多放了一把红枣——这是去年秋天特意晒干存下的。
案板上摆着连夜烙好的胡饼,焦香的气味弥漫在狭小的厨房里。
"官人尝尝这个。
"她夹了一筷子酱菜,"新腌的芥菜,路上带着吃。
"林羽咀嚼着熟悉的味道,喉头突然发紧。
这一去,便是千山万水,不知何时才能再尝到妻子亲手做的饭菜。
饭后,苏瑶取出连夜赶制的新衣。
靛蓝色的棉布衫子,针脚细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。
她帮林羽换上,手指抚平每一处褶皱,又在衣领内侧绣了个小小的"瑶"字。
"若是在外想家了..."她低头咬断线头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。
村口的老槐树抽了新芽,嫩绿的叶子在晨风中沙沙作响。
苏瑶把包袱递给林羽,里面整整齐齐叠着干粮、衣物和那本批注得密密麻麻的《论语》。
"官人且记住,"她强忍着哽咽,"每日要喝够三碗水,投宿要寻正经客栈,夜里读书莫要熬太晚..."林羽突然握住她粗糙的双手。
这双曾经白皙柔软的手,如今布满茧子和细小的裂口,掌心还有一道镰刀留下的疤痕。
"待我归来..."他的拇指轻轻摩挲那道疤痕,"定请最好的大夫给你调养。
"远处传来商队的驼铃声,该启程了。
林羽背起包袱,走出几步又折返,从怀中掏出一支木簪。
"上回去县城买的,"他将簪子别在苏瑶发间,"不是什么贵重物件..."桃木簪子上刻着并蒂莲,粗糙却生动。
苏瑶的眼泪终于决堤,在晨光中晶莹闪烁。
"我等你回来。
"她踮起脚尖,替他正了正方巾,"不管中与不中。
"林羽重重点头,转身大步离去。
走出半里地回头,仍见那抹淡青色的身影立在老槐树下,像一株倔强的修竹。
山道转弯处,他最后望了一眼生活了二十余年的村庄。
炊烟袅袅升起,隐约可见自家茅屋的轮廓。
林羽摸了摸胸前暗袋里的荷包——里面装着苏瑶的一缕青丝。
"等我。
"他在心中默念,抬脚踏上了通往京城的官道。
与此同时,苏瑶仍站在老槐树下。
晨露打湿了她的裙角,她却浑然不觉。
首到林羽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晨雾中,她才慢慢蹲下身,从树根处挖出一个小陶罐——那是他们成婚时埋下的合卺酒。
"待官人金榜题名时..."她轻声自语,将陶罐紧紧抱在胸前。
春风掠过田野,吹散了她未说完的话语。
远处学堂的钟声悠悠响起,新的一天开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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