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未散时,苏劫己经在茶摊外站了三刻钟。
他摸了摸怀里用红布裹着的青铜镜,触手的温度比昨夜更烫,像块烧红的炭。
竹帘“刷”地被挑开,顾清欢晃着青玉簪子钻出来,发间还沾着晨露:“苏小劫,你站得比茶摊的石狮子还首。”
她指尖戳了戳他紧绷的后背,又歪头看茶摊门楣——褪色的“云来”二字在雾里若隐若现,“李伯的茶摊开了二十年,我爷爷那辈就常来。”
门内传来陶壶轻碰的脆响。
李伯端着茶盘出来时,浑浊的眼尾明显颤了颤。
他把三盏茶摆上桌,视线在顾清欢发间的青玉簪子上停了一瞬:“顾家的玉簪,二十年没见了。”
顾清欢捞起茶盏吹了吹:“李伯记性好。
我阿爹说,当年他被蚀骨会追进镇口,是您用茶摊后巷的密道护了他半宿。”
她突然把茶盏往桌上一磕,茉莉香混着蒸腾的热气扑上来,“现在该您护护我们了——关于轮回镜和云荒镇的关系。”
苏劫的手指在桌下蜷紧。
他盯着李伯布满茶渍的袖口,那里绣着半朵己经褪成灰白的莲花——和母亲旧衣里衬的纹路一模一样。
李伯的手在倒茶时抖了抖,茶水溅在苏劫手背上。
“小劫,你娘走的那晚,怀里抱的就是这面镜子。”
他哑着嗓子,浑浊的眼睛突然清亮起来,“云荒镇不是普通的镇,它是六道轮回的榫卯眼。
天地初开时,六道像六口倒扣的钟,是云荒镇的地脉把它们串在一处。”
他指了指苏劫怀里的镜子,“这镜子是榫头,能开能合。”
顾清欢的玉簪“咔”地转了半圈:“所以蚀骨会要抢它——合则锁轮回,开则乱六道。
他们想当拿钥匙的人。”
苏劫的喉咙发紧。
母亲被轮回之力吞噬前的尖叫突然在耳边炸响,他攥着红布的指节泛白:“那裂隙...”“镇外老槐林。”
李伯从怀里摸出块碎瓷片,边沿还沾着暗红的锈,“你娘走前塞给我的。
她说,若有一天镜子发烫到灼人,就带它去槐林。
那里的地脉断过,留着道缝。”
茶盏在顾清欢手里转得更快了:“走。”
她起身时带翻了茶盘,瓷片“叮”地撞在苏劫脚边——和他藏在枕头下的半块,正好拼成完整的莲花。
苏劫和顾清欢匆匆离开了茶摊,一路上,两人沉默不语,各自思索着即将面对的未知。
小镇的街道在晨雾中显得格外寂静,偶尔传来几声犬吠,更增添了几分紧张的氛围。
老槐林的雾比镇里浓三倍。
苏劫走在前面,镜子烫得他隔着红布都能感受到灼痛。
他的太阳穴突突跳着,耳中响起细碎的呜咽——是轮回残魂被裂隙吸扯的声音。
“往左三步。”
顾清欢突然拽住他后领。
苏劫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,试图调动起体内潜藏的感知能力。
还没等他反应过来,脚边的荒草“唰”地分开,露出个深不见底的土坑,坑里爬满青灰色的手,指甲盖泛着腐臭的绿。
“蚀骨会的人布了魂阱。”
顾清欢指尖弹出幽蓝的光,那些手像被火燎了似的缩回土坑,“他们知道我们要来。”
她歪头看他,“你的感知力呢?
没听见这些脏东西啃地脉的动静?”
苏劫闭了闭眼。
那些呜咽声突然清晰起来,像无数根细针扎进耳膜。
他能“看”到地脉里流动的光——金色的是生,黑色的是死,而前面那团纠缠的灰雾...“那边!”
他拽着顾清欢往旁一扑,头顶的槐树枝“咔嚓”断裂,砸在两人刚才站的位置,枝桠间挂着半张蚀骨会的黑铁令牌。
顾清欢拍掉身上的枯叶,突然笑出声:“苏小劫,你刚才拽我那下,像极了你娘当年护着镜子跑的架势。”
她掏出块绣着蝴蝶的帕子擦手,帕角露出半截银链,“我阿娘说,你娘跑起来带风,连蚀骨会的追魂犬都闻不到她的味道。”
苏劫的呼吸一滞。
他摸了摸腰间的黑铁令牌,想起昨晚从刀疤男那里摸来,这刀疤男是蚀骨会里负责追踪轮回镜的小头目,此令牌靠近轮回裂隙等特殊环境就会发烫,此刻正贴着皮肤发烫。
两人小心翼翼地继续在槐林里前行,雾气渐渐开始消散,周围的树木也变得更加扭曲怪异。
他们一边留意着西周的动静,一边避开可能存在的陷阱。
当苏劫踩断最后一根枯枝时,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凝固:地面裂开道半人高的缝隙,像被巨斧劈开的黑玉,缝隙里翻涌着七彩的光,时而漏出婴儿的啼哭,时而传来战马的嘶鸣,分明是六道轮回的声音混作了一团。
“这是...”顾清欢的玉簪突然发出清响,这玉簪是顾家祖传宝物,能感知危险和特殊能量。
她伸手想去碰那光,却被苏劫拽住手腕。
镜子在他怀里疯狂震动,红布“嗤”地烧了个洞,青铜表面的轮回图泛着金红的光,和裂隙里的彩光遥相呼应。
“是通道。”
苏劫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,“轮回的通道。”
裂隙深处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。
顾清欢的脸色骤变,她拽着苏劫躲到树后,指节捏得发白:“蚀骨会的人来了。
不是刀疤男那种小喽啰——”她盯着裂隙方向,那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腥甜,像锈了的刀刃蘸了血,“是玩血魂的。”
苏劫握紧镜子。
青铜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,却让他莫名安心。
他望着裂隙里翻涌的光,又看了看身旁紧绷着脊背的顾清欢——母亲的温度、李伯的茶、怀里发烫的镜子,此刻都化成了胸口的一团火。
远处传来皮靴碾过枯枝的声响,越来越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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