振华二中的武术特长班,是个自带BGM的地方。
每次训练时那虎虎生风的呼喝声、器械碰撞的铿锵声,混着少年人蒸腾的汗水和永不枯竭的荷尔蒙,构成了校园里最热血的一道风景线。
学校大门口那面硕大的“光荣墙”,更是所有特长生心中的圣殿。
上面贴满了从这里走向部队、警校的学长学姐们的照片。
他们身着戎装,肩章闪亮,眼神锐利如鹰,每一个都像在无声地呐喊:“来啊!
加入我们!
成为荣耀!”
高三的董赛群站在这面墙前,深吸了一口气,感觉血液里的斗志又沸腾了几分。
她是这届女生里的佼佼者,擂台赛能打进前三的主。
别看她外表清秀,甚至有点弱不禁风,真动起手来,一般三五个人近不了身。
她的梦想简单又炽热:考上警校,穿上那身帅气的警服,当个现实版的美少女战士,除暴安良,匡扶正义!
为了实现这个梦想,她不仅功夫下得深,理论知识也没落下——当然,是她自认为的“理论”。
她对侦探小说和各类悬疑杂志达到了痴迷的程度,脑子里装满了各种离奇案件和推理手法,总幻想着自己将来在案发现场抽丝剥茧、令罪犯无所遁形的飒爽英姿。
小时候去照相馆,别的小女孩抱洋娃娃,她非得扛着那塑料道具手枪,摆出瞄准的姿势,咔嚓一张,心里默念:“等着,迟早给你换成真家伙,让坏蛋们瑟瑟发抖吧!”
董赛群是家里的独苗。
在八十年代的农村,这可不常见。
她爸这一脉三代单传,偏偏她出生时妈妈遭遇难产,九死一生才母女平安,却也彻底失去了再生育的可能。
她爸一咬牙,给闺女起了个掷地有声的名字——“赛群”,意思是咱一个闺女,照样能赛过别人一群小子!
小赛群就在这种“咱家孩子不比任何人差”的氛围里长大,被老爸有意无意地用男孩子的标准培养着,骨子里早早埋下了“我是英雄”的种子。
等到上学年纪,她自个儿拍板:“爸,我要学武!
以后当警察,没功夫可不行!”
她爸一拍大腿,全力支持!
功夫是练得呱呱叫,可文化课就有点一言难尽。
尤其是她沉迷侦探小说无法自拔,一看就废寝忘食,成绩始终在中游晃荡。
班主任没收的课外书都能开个小图书馆了,她也只是嘿嘿一笑,转头又摸出一本新的。
她要当警察的宏愿,全校皆知,那股子狂热劲儿,让一众男生都自叹不如。
“赛群,牛啊!
又打赢了!
你这名字真没白起,一个打一群妥妥的!”
同桌陈丽娜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,她是小时候体弱多病被送来武校强身健体的,几年下来病秧子变成了健康娃,但好胜心早磨没了,每次比武都是“一轮游”,对董赛群这种永动机式的亢奋表示无法理解。
“我家只有我一个女儿,我爸说是这个名子不是‘一个打一群’,是‘一个顶一群’!”
董赛群纠正道,脸上还带着刚运动完的红晕。
“那不差不多嘛!”
“哇塞!
董赛群,你是独生女啊?”
一个带着点痞气的男声插了进来。
两人抬头,看见陈清斜挎着书包凑过来。
这家伙长得是真不赖,五官跟刀刻似的,眼神里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野性,这会儿头发被汗水打湿,几缕不羁地立在额前,是学校里不少女生偷偷关注的对象。
可惜,长了张破嘴。
“董赛群,你家就你一个女孩?
那以后你们家不就绝户了吗?”
陈清大大咧咧地来了这么一句。
空气瞬间凝固。
董赛群的脸“唰”一下就沉了。
陈丽娜吓得猛拽陈清袖子:“陈清!
你胡说八道什么!”
“哎!
董赛群,实话难听,但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啊!”
陈清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,甚至有点嬉皮笑脸,“你以后总得嫁人吧?
那你家香火不就断了?
咋的,你想招上门女婿啊?”
“陈清!”
董赛群“霍”地站起来,拳头攥得咯咯响,眼睛里的火苗蹭蹭往外冒,“你个王八蛋!
有本事你再说一遍!”
她最恨的就是别人拿“绝户”说事。
村里那些长舌妇的闲言碎语,她家没少为此跟人红脸,这是她全家心里最不能碰的一根刺。
现在被陈清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捅出来,她杀人的心都有了。
“出来!”
董赛群一指教室外的空地,声音冷得能掉冰渣子,“陈清,有种就出来!”
教室里瞬间炸锅,口哨声、起哄声差点掀翻屋顶。
“陈清!
人家问你有没有种呢!”
“上啊清哥!
怕啥!”
陈清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嘴欠闯祸了,但被这么多人架着,怂了以后还怎么混?
他硬着头皮,强装镇定地往外走:“啧,好男不跟女斗……”话没说完,董赛群己经一个箭步冲上前,摆开了架势。
两人都是练家子,几下拳脚往来,虎虎生风,瞬间就吸引了一大波看热闹的,自发围成了一个天然擂台。
董赛群是真气疯了,下手毫不留情,招招首奔要害。
陈清起初还有点招架,几回合下来也被打出了火气。
“董赛群!
我看你是女的让着你,你别没完没了!”
“谁要你让!
姑奶奶今天不打到你满地找牙,我名字倒着写!”
两人打得难分难解,围观群众喊得震天响。
“干什么呢!
都散了!”
一声威严的暴喝如同惊雷炸响。
人群瞬间鸦雀无声,自动分开一条道。
“冯老师来了!
快溜!”
场中正打得火热的两人像被按了暂停键,心里同时“咯噔”一下:完了!
撞阎王爷手里了!
冯阎王(学生私下给起的绰号),学校里的纪律总管,以手段铁血、处罚严厉著称,落他手里绝对没好果子吃。
“你俩!
站住!”
冯老师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,“一号练功房等着我。
再敢动手,首接叫家长来领人!”
说完,眼神跟刀子似的扫了一圈,围观人群作鸟兽散。
董赛群和陈清像两只斗败了但又不服气的公鸡,耷拉着脑袋,一前一后挪进空旷的练功房。
冯老师还没到,两人互相瞪了一眼,各自扭开脸,一个踹沙袋,一个掰拉力器,心里七上八下。
董赛群尤其忐忑:千万千万别叫家长!
不然回家还得再挨一顿混合双打!
冯老师踱步进来,眼神像探照灯一样在两人身上扫了几个来回。
“说吧,为什么动手?”
声音平静,却透着山雨欲来的味道。
董赛群憋红了脸,吭哧了半天:“报告老师!
是陈清!
他…他先说我家要绝户,我才…冯老师,我就开个玩笑,谁知道她反应这么大…”陈清小声嘟囔。
“开玩笑?”
冯老师眉头一拧,“学武术是让你们用来斗气打架的?
就这心性,还想着考警校?
我看你们以后不是去维护治安,是去给警察队伍抹黑的!”
董赛群不服气地瞪了陈清一眼。
“都成年人了,打架斗殴是违法行为!
知道什么叫政审吗?
留下案底,你们这辈子就跟军装警服说再见吧!”
冯老师的声音陡然严厉。
陈清缩了缩脖子。
冯老师目光转向陈清:“尤其是你!
开玩笑不知分寸!
男孩子心胸放宽点,重男轻女那套早该扔进历史垃圾堆了!
拿这个戳同学痛处,你很得意?
道歉!”
“啊?”
陈清傻眼了,“冯老师,她也动手了,怎么光我道歉啊?”
“怎么?
委屈你了?
错了就是错了!
赶紧的!”
冯老师一瞪眼。
陈清看着冯老师那不容商量的脸色,又瞟了一眼旁边气得快冒烟的董赛群,自知理亏,挠了挠头,不情不愿地咕哝道:“对不起…行了吧?
下次不说了。”
董赛群把脸一扭,哼了一声。
道歉要是有用,要警察干嘛?
(呃,虽然她梦想就是当警察。
)冯老师语气稍缓:“这就对了。
男子汉大丈夫,能屈能伸,错了就得认。
董赛群,人家也道歉了,你也大气点。
不然警校考官可不喜欢小心眼的学生。”
“今天下午放学,你俩留下,把一号练功房彻底打扫一遍,边打扫边好好反省!”
只要不请家长,打扫卫生算什么!
两人心里同时松了口气,赶紧应下:“是,老师!”
冯老师背着手走了。
练功房里剩下两人,气氛依旧尴尬。
董赛群狠狠剜了陈清一眼:“陈清,用不着你道歉。
从此以后咱俩桥归桥,路归路,井水不犯河水!
你敢再跟我说话试试!”
陈清也来了劲:“切!
谁稀罕跟你说话似的!
小气吧啦的!
告诉你,爷以后也是要参军报国的,才不想落下个欺负女生的坏名声!
不说话就不说话!
谁先开口谁是狗!”
得,从武斗改成文斗了。
两个未来的“人民卫士”,像小学生一样,在空旷的练功房里,用眼神进行着无声的、激烈的……厮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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