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自习的铃声像生锈的铁片撞击,李明把画着彩色玻璃窗的草稿纸折成方块,塞进校服内侧口袋。
走廊里飘来隔壁班的背诵声,“三角函数诱导公式:奇变偶不变,符号看象限……” 他摸着口袋里微微发皱的纸团,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。
回家的路上,栀子花的香气变得粘稠。
李明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,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。
路过小区门口的打印店时,他突然停下脚步。
玻璃柜台上摆着的笔记本电脑正显示着伦敦街景,那扇彩色玻璃窗的纹路,竟和他草稿纸上画的分毫不差 —— 绛红与靛蓝交织的几何图案,边缘还留着一道细微的裂痕。
“小伙子,要打印东西?”
店主叼着烟问。
李明摇摇头,手指在玻璃上跟着街景滑动,首到画面切到圣保罗中学的校门。
心脏猛地收缩,他掏出手机拍下屏幕,转身冲进暮色里。
客厅的灯是冷白色的。
李明把手机照片放大到模糊,母亲端来的牛奶在桌上漾出涟漪。
“今天模拟考怎么样?”
母亲的声音隔着热气传来。
他盯着照片里教学楼的尖顶,突然想起那个女教师耳后的珍珠耳环 —— 和母亲梳妆台抽屉里那对旧款珍珠耳钉一模一样。
“妈,你这对耳环哪来的?”
他伸手去碰首饰盒。
母亲拍开他的手:“别乱动,这是你英国笔友的妈妈送的,十年前她来访问时给的。”
李明的呼吸顿住了,十年前的记忆碎片突然炸开:金发女人蹲在幼儿园门口,把这对耳环塞进母亲手里,发间飘着雪松香气。
*** 伦敦的雨下得没有声音。
艾莉丝把教案摊在厨房料理台上,电水壶的嗡鸣里,总掺着若有若无的蝉鸣。
她对着镜子拨开右耳后的碎发,那颗淡红色的小痣像滴在宣纸上的朱砂,手指碰上去还有点发烫。
“奇怪的东方符号。”
她对着空气呢喃,转身拉开冰箱。
牛奶盒上的生产日期旁,不知何时多了串用铅笔写的数字:0628。
这串数字在脑海里盘旋时,左眼又开始酸胀 —— 穿蓝白校服的少年正把生日蛋糕推到镜头前,蜡烛的火光映着他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。
手机在料理台上震动,是历史老师发来的消息:“明天要讲鸦片战争,你有中国学生的联系方式吗?
想确认几个细节。”
艾莉丝的指尖悬在屏幕上,突然想起十年前访问中国时,在幼儿园认识的那个总爱躲在滑梯后面的小男孩。
他的名字发音很特别,像是……“明”。
她点开尘封的相册,在 2015 年的文件夹里翻到张泛黄的合影。
穿碎花裙的自己蹲在滑梯旁,身边的小男孩正用蜡笔在纸上画着什么,露出的手腕上有颗和她耳后相似的红痣。
照片背面用中文写着地址,末尾是一串手机号。
雨停时,艾莉丝拨通了那个号码。
忙音在空荡的厨房里响了七声,就在她要挂断的瞬间,听筒里传来少年带着喘息的声音,像被砂纸磨过的铜铃:“喂?”
电流的杂音里,李明听见了熟悉的伦敦腔,还有背景里电水壶的嗡鸣 —— 和他家那只十年前买的国产水壶发出的声音,一模一样。
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草稿纸,彩色玻璃窗的纹路仿佛正在发烫。
“请问,” 艾莉丝的声音透过海底电缆传来,带着试探的颤抖,“你认识一个会画彩色玻璃窗的中国男孩吗?”
窗外的月光突然变得粘稠,像融化的珍珠。
李明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红痣,和手机屏幕里那张十年前的合影上,小男孩手腕上的印记完美重合。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