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辰市的大雨像溶解的水泥,将各色的霓虹灯和柏油路融为一体。
林曼妮撑着黑伞,逆着灯火流淌的长街快步向前。
耳边是潮湿空气中杂糅的引擎声和远处警笛回响,冷意从裤脚爬上来,思绪却像紧绷的琴弦,越压越紧。
手机震动——是副主编张武。
“周三那条线别再追了,林曼妮,给我收手,你懂我的意思。”
语气低沉,带着办公室久未散去的烟草味。
林曼妮握着手机,指节泛白,努力压制心头怒火。
“你知道我己经跑了三天,你让我现在回头?”
她声音很轻,却不容反驳。
“林曼妮,你不是不知道,这案子动了上面的眉毛。”
张武停顿半秒,声音低下去,“有人找过总编,这事儿到此为止。
稿件删了,录音销毁,你还想留在新辰日报?”
林曼妮只是短暂地闭了闭眼睛。
她仰头看天,雨滴落在脸上——温热的,不全是雨。
路口那座老旧小旅馆,映出斑斑驳驳的光影。
林曼妮收起伞,脚步坚定。
她没有回报社,而是拐进旅馆旁的窄巷。
前夜她刚在这里见过那个匿名线人,对方语气颤抖,留下几段语音,却只肯在黑暗中说话。
试着拨号——无人接听。
她靠在潮湿的墙边,脑海里不断盘旋着失踪案的画面:少女消失的最后一帧监控画面、彻底关闭的电子门、警方遮掩的现场。
林曼妮觉得那些信息像拼图碎片,始终少了一角。
刚想转身离开,一条加密短信弹出:“他们盯上你,回头。”
发件人号码遮掩成乱码,她却反而更加冷静起来。
回到出租屋,房门刚关,警用对讲机的杂音穿墙而过。
这城市的夜晚永远不肯安静。
林曼妮拉开百叶窗,一列闪着红蓝灯的警车缓缓驶过。
一种被监视的错觉如影随形。
电脑屏幕映出她的脸。
邮件里,有一封加密附件,发件人署名:李探。
内容甚少,只有一组座标和一句话:今晚11点,东郊货站,有人愿意说真话。
她本来不信这种信息,但失踪案己经超越了新闻本身的意义——那是林曼妮作为记者和这个城市的骨血联系。
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。
正在此时,座机铃声突然响起,吱哑刺耳。
她迟疑地拿起,里面却传来熟悉的女声——前同事朱琳:“曼妮,别问为什么,有人盯着你家门口。
注意安全。”
心脏漏跳了一拍。
林曼妮咬牙合上笔记本,迅速翻出随身的录音笔和证据资料。
她清楚,朱琳绝不会无的放矢。
楼道灯光昏黄,一道身影靠在转角处。
她紧张地扶住肩上的相机带子,低声:“你是谁?”
对方沉默几秒,身体微微前倾,声音像石子滑过碎玻璃:“有人让我转达,今晚的见面换地方。
东河码头,零点之前。”
一阵冷风扑面,带来泥土和机械油的味道。
等她追问时,那人早己没入夜色。
林曼妮压下心头的惶然,回到屋内,迅速改写一份通讯稿,隐去了线索涉及的全部姓名和地点。
她知道,真正的新闻,总是夹缝中求生。
雨越下越密,手机里弹出新闻编辑后台账号被暂停的提示。
林曼妮无奈苦笑。
官方说法只有五个字:“安全防范需要。”
她冷冷地合上电脑。
“真相不能被关掉,”她在心里对自己低语,“我要让城市听见。”
她曾经无数次在新闻编辑部通宵赶稿,却第一次感到孤立无援。
不属于体制的敏锐让她看懂了变化——新辰日报的内部监控如影随形,外部的正规采访变成告诫甚至威胁。
警局口径统一,受害者家属跟她闪躲,甚至连普通的目击者也开始封口。
在新闻封锁线内,她感觉自己像一条困兽。
夜十一点,东河码头铁轨旁。
雨水打湿破败的货箱,林曼妮提着相机,背心黏湿,目光穿透夜色。
“李探?”
她低声呼唤。
没人应答。
她刚想离开,一道人影斜斜掠过铁轨,是个戴棒球帽的年轻男人。
他来得突然,语气压低:“林曼妮?
有人盯着我,时间不多。”
“你和警方有关系?”
林曼妮警觉地问。
“我在派出所,家属递案当天,我值夜。”
男人呼出一口浊气,眼神闪躲,“那晚警局来了不该出现的人,他们拿走了全套监控,还封了档案。”
“谁?”
林曼妮语气陡然锋利。
男人摇头:“我不敢说名字,你要查——查老城区的拆迁队,他们和警方有联系。”
说完,扔下一枚旧式U盘,慌张地消失在夜色中。
林曼妮握着U盘,掌心潮湿冰凉。
这是一条极其危险的线索,但也许是唯一能突破新闻封锁线的突破口。
雨水终于停下,新辰市的天际露出一道微弱的晨曦。
林曼妮站在码头边缘,看着远处红色警戒灯一闪一灭。
她抬手轻拭额前的细汗,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。
她知道,每一次真实的报道,都是用胆量和信念筑起一条光亮的缝隙。
今晚,这条缝隙终于撕开了一角。
林曼妮深吸一口湿润的空气,将U盘收进贴身口袋,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入凌晨的街道。
新辰市依旧灯火辉煌,但那些未说出口的真相,己经在黑暗中悄声觉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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