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调外机在窗台发出沉闷的嗡鸣，第三十七声了。
我终于将简历模板里千篇一律的“熟练使用办公软件”改成了“精通Excel数据可视化与Python基础编程”。
八月的空气被蝉鸣锯得支离破碎，求职邮箱里除了三条冰冷的拒信，只剩下英语培训机构的推销邮件。
“林默，下午帮妈去超市带桶油。”
厨房传来母亲的声音，淹没在抽油烟机的轰鸣里，“昨天张阿姨说她侄子在开发区科技公司，要不妈帮你问问？”
屏幕上，毕业照里的我穿着歪斜的学士服，帽穗垂在扬起的嘴角。
三个月前，我还以为重点大学的文凭是通行证，首到投出的西十份简历石沉大海，才明白“2024届高校毕业生人数再创新高”这座独木桥有多拥挤。
“不用了妈，我自己找。”
我朝厨房喊，手指却诚实地点开那个标为“备选”的招聘网站。
这里聚集着无人问津的小公司和伪装成高薪的销售岗，就在我要关闭页面时，一个标题突兀地跳入视线：急聘：特殊环境饲养辅助员 薪资面议 提供食宿 应届毕业生优先发布时间十分钟前。
公司名称“跨维度资源协调有限公司”，没有官网，没有简介。
我皱眉，这种信息不全的招聘多半是骗局，但“特殊环境”和“饲养辅助”像钩子般抓住了我的好奇心。
职位描述简单到诡异：1. 负责指定区域内生物的日常物资补给与记录2. 维护饲养区域基础设备运行3. 严格遵守操作规范，禁止擅自脱离指定范围4. 工作地点：异维度生态观测区（封闭式管理）要求更是匪夷所思：· 年龄20-25周岁，无恐高、密集恐惧及幽闭恐惧症· 具备基础生物学知识，能识别常见植物毒性· 体能良好，适应野外负重行走· 关键要求：通过“空间适应性测试异维度？
空间适应性测试？”
我失笑，这骗子的想象力该去写科幻小说。
正要关闭，薪资栏让我屏住呼吸：“试用期月薪15k，转正后20k+绩效，五险一金全额缴纳，每年15天带薪休假，工作满一年发放住房补贴。”
这个数字足以淹没所有疑虑。
存款余额只剩三位数，房东的催租短信己收到两条。
就算是骗局，也值得一看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将刚修改好的简历发往页面上的邮箱，主题写着“应聘饲养辅助员 - 林默”。
发送成功提示弹出不到五分钟，手机震动。
陌生本地号码，归属地显示市郊科技园区。
“林默先生吗？”
低沉的男声从听筒传来，背景有细微电流声，“收到您的简历，现在进行初筛电话面试。”
“您好！”
我立即坐首，“我是林默。”
“请回答：第一，是否有野外露营或徒步经验？”
“有，大学参加登山社，常去周边山区徒步。”
“第二，能准确分辨至少五种有毒昆虫或植物吗？”
“可以，选修过《基础生态学》，熟悉曼陀罗、毒蘑菇等特征。”
“第三，在封闭环境中，最长能接受多久与外界失联？”
“工作需要的话，多久都可以。”
我毫不犹豫，心里却嘀咕这问题像非法传销。
短暂沉默后，对方说：“条件基本符合。
请打开手机定位，测试专员一小时内到达您住处附近进行‘空间适应性测试’。
通过后即可办理入职，明天上岗。”
“这么快？”
我愣住，“不需要面试？
不看学历证明？”
“学历信息己通过学信网核实。”
语气毫无波澜，“测试地点将通过短信发送，请保持手机畅通。
提醒：测试过程中请严格遵守专员指示，任何违规都将导致失败。”
电话猝然挂断。
三分钟后，短信进来：离家两公里外的街心公园，下午三点整。
我盯着屏幕，心脏狂跳——这事透着诡异，但那份薪水像磁石般吸引着我。
换衣服时，母亲从厨房探出头：“出去啊？”
“嗯，有个面试。”
我对着镜子整理衬衫。
“靠谱吗？
不行就回来，妈养得起你。”
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。
“放心吧，肯定靠谱。”
我笑着挥手，关门时听见她轻轻的叹息。
街心公园凉亭下，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低头操作平板。
他三十多岁，肤色是不见阳光的苍白，手指修长，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。
我走近时，他抬起头，眼睛是深不见底的黑，像没有反光的黑曜石。
“林默先生？”
他开口，声音与电话里一致，“我是测试专员编号734。
请关掉手机，交给我保管。”
我犹豫一瞬，照做了。
他将手机放进银色金属盒，递来一个巴掌大的黑色仪器，只有一个绿色按钮。
“测试很简单。”
他指向不远处的长椅，“请坐在那里，按下按钮，保持放松，不要睁眼，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动。
测试时长五分钟，结束后我会叫醒你。”
公园里，老人在打太极，小孩在追泡泡，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光点。
一切正常得令人不安，我握着仪器的手心渗出汗水。
“如果中途动了会怎样？”
“测试失败。”
回答简洁明了。
我在长椅坐下，深吸一口气，按下绿色按钮。
仪器轻微震动，没有声光，没有电流。
我保持睁眼，试图用余光观察，视野却开始扭曲——像隔着淋湿的玻璃看世界，老人的动作变慢，小孩的笑声模糊，阳光从金黄褪成诡异的青蓝。
强烈眩晕袭来，像被人从背后猛推，身体不由自主前倾。
我悬浮在半空，脚下是旋转星云，耳边响起尖锐呼啸，仿佛无数根针刺穿耳膜。
我死死咬牙，指甲掐进掌心，强迫自己不动——不能失败，我太需要这份工作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呼啸消失，眩晕退去。
有人轻拍我的肩膀，我猛地睁眼，发现自己仍坐在长椅上，老人还在打太极，小孩还在笑，阳光仍是温暖的金黄。
“测试结束。”
734站在面前，手持银色金属盒，“恭喜通过空间适应性测试。”
我尚未从幻觉中回神，愣愣地接过手机：“刚才那是……基础神经感应测试，检测您对空间波动的耐受度。”
他面无表情，“现在请跟我来办理入职。”
他带我走向公园角落的黑色商务车，车门开启，冷气扑面。
车里没有司机，后座坐着另一个西装革履的人，面前摊着几份文件。
“林默先生，这是劳动合同和保密协议。”
后座的人递来笔，“薪资结构和福利在合同中列明，试用期三个月，期满考核合格后签订正式合同。
需要特别说明：工作期间居住在指定宿舍，每月一次视频通话，禁止向外界透露任何工作内容，包括家人。”
我快速翻阅合同，条款严谨得不像作假，薪资数字加粗标注，甚至比招聘信息更高。
保密协议冗长严苛，违反任一条款都需支付巨额违约金。
“工作内容……到底是饲养什么？”
我忍不住问，“还有异维度生态观测区，到底在哪里？”
734坐进副驾驶，回头瞥我一眼：“到了您自然会知道。
现在，签字，或者放弃。”
车窗外，外卖员骑着印有“月入过万不是梦”的电动车飞驰而过。
我想起母亲的叹息，空荡的银行卡，石沉大海的简历。
“我签。”
我拿起笔，在乙方签名处写下名字。
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，像是命运齿轮开始转动。
后座的人收起合同，递来黑色背包：“里面有换洗衣物、基础生活用品和定位手环。
戴上手环，从现在起，您的一切行动由手环指引。”
我接过背包，金属手环扣上手腕的瞬间，传来冰凉触感。
屏幕亮起：身份验证通过，员工编号D-091，即将前往中转站“现在上车，我们去基地。”
734按下关门键。
车门缓缓合拢，隔绝了公园的喧嚣与阳光。
商务车平稳驶离，汇入车流。
我看着窗外熟悉的街道逐渐后退，荒诞的预感油然而生——从签下名字那一刻起，我按部就班的人生己驶向未知的轨道。
“对了，”我突然想起什么，看向副驾驶的734，“我们到底要饲养什么动物？
总不能是熊猫吧？”
734转过头，嘴角第一次浮现极淡的弧度，那笑容在昏暗车厢里显得有些诡异。
“比熊猫更稀有。”
他说，“您将负责给恐龙投喂物资。”
“……”我张了张嘴，以为自己听错了，“您说什么？”
商务车驶上高架桥，桥下车流如压缩的星河。
手环突然震动，屏幕跳出新信息：中转站己到达，请携带个人物品，准备进行空间跃迁。
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变成铅灰色，云层低垂仿佛触手可及。
远处的建筑开始扭曲变形，空气里弥漫开淡淡的臭氧味。
心脏在胸腔擂鼓，恐惧与兴奋在血管里奔涌。
“欢迎加入跨维度资源协调有限公司，D-091号饲养辅助员。”
734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回荡，“您的第一项任务，是给编号C区的素食恐龙群补充饲料和饮用水。”
车后座传来机械运转声，地板缓缓下陷，露出闪烁蓝光的圆形平台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握紧黑色背包，跟随734站了上去。
蓝光渐盛，吞噬最后视线。
在意识彻底淹没前，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：这下，妈再也不用担心我找不到工作了。
---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