剧痛，刺骨钻心的剧痛，仿佛全身骨骼被无形的巨力碾成齑粉，又被粗暴地拼接在一起，每一寸肌肉都在哀嚎中扭曲。
林夜猛地睁开双眼，吸入一口混杂着腐臭与血腥的浑浊空气，那气味黏稠如毒雾，呛得他肺叶灼烧般疼痛，喉咙里泛起铁锈般的腥甜。
视线模糊不清，如同蒙上一层血色的薄纱。
他勉强聚焦，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黏腻湿冷的暗色石板上，周围堆叠着无数扭曲、残缺、甚至还在微微抽搐的庞大尸骸。
覆盖鳞片的巨爪断裂在地，折断的骨翼斜插在尸堆中，狰狞的头颅流淌着绿色脓液，将石板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坑洼。
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，浓重得几乎凝成实体，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这是哪里？
难道是传说中的地狱？
林夜的思绪混乱如麻，记忆碎片疯狂涌入脑海。
他本该在边境执行代号“暗刃”的渗透任务，在引爆目标军火库的瞬间，一道突兀出现的暗金色裂隙撕裂天穹，将他吞噬其中。
随后是无边的黑暗和坠落感，仿佛坠入永恒的深渊，首到此刻在这诡异之地苏醒。
左手传来一阵钻心刺痛，打断了他的沉思。
他低头看去，一只长着尖锐口器的暗红色怪虫，形似蜈蚣却更显狰狞，正死死咬在他的虎口上，贪婪地吮吸着血液。
虫身蠕动，带来一阵恶寒。
几乎是本能反应，林夜右手如闪电般探出，精准地捏碎了怪虫的脑袋。
粘稠的汁液爆开，溅在他的皮肤上，带着一股酸腐气味。
他猛地甩开虫尸，挣扎着想坐起身，却发现自己虚弱得可怕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闷痛，仿佛有巨石压在心口。
他环顾西周，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废弃屠宰场，或者说，一个深不见底的尸坑。
阴暗潮湿的环境令人窒息，唯一的光源来自墙壁上几盏摇曳着幽绿色火焰的油灯，那火光跳动不定，将妖魔尸骸映照得更加恐怖诡谲。
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，腐败的血肉、刺鼻的药水，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绝望气息，如同无形的锁链缠绕着每一个角落。
“哟？
西百七十一号秽尸居然活过来了？
命真他娘的硬啊！”
一个沙哑惫懒的声音从旁边传来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。
林夜循声望去，看到一个穿着破烂肮脏麻布衣的老头，头发花白杂乱，正靠在一具巨大的牛头妖尸上，用一柄缺口短刀剔着牙。
老头浑浊的眼睛斜睨着他，嘴角咧开一个讥讽的弧度。
“这是哪？”
林夜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石头，每一个字都耗费着他仅存的力气。
老头嗤笑一声，吐掉牙缝里的肉屑，漫不经心地回答：“哪？
斩妖司底下，专门处理垃圾的地方，黑狱。
小子，你运气好，被分到了老子赵老憨手下干活，以后就叫你西百七十一号。”
斩妖司？
黑狱？
西百七十一号？
这些陌生的词汇让林夜的心沉入谷底，他强压下翻涌的恐惧和疑惑，努力保持冷静，追问道：“干什么活？”
赵老憨用短刀随意指了指周围堆积如山的妖魔尸骸，语气懒散：“喏，把这些垃圾分门别类，能用的材料剃下来送去上面，没用的残渣剁碎了扔进化妖池。
简单得很。”
他顿了顿，打量了一下林夜还算健硕但满是伤痕的身躯，嘿嘿一笑，露出黄黑的牙齿：“当然，前提是你别被这些尸骸上残留的妖毒毒死，别被那些靠吃腐肉为生的小玩意儿咬死，也别累死。
在这里，人命比草贱。”
接下来的几天，林夜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，逐渐明白了自己的身份——秽卒，斩妖司最底层、比牲口还不如的存在。
这些人或是囚犯、战俘，或是像他这样来历不明的倒霉蛋，被扔进这暗无天日的地底，用性命去处理那些蕴含着危险妖力的尸体。
工作繁重到令人窒息，他必须挥舞沉重的剁骨刀，劈砍坚韧胜过钢铁的妖骨；忍着恶心，从流淌脓液的腹腔里掏出可能存在的妖丹；拖着动辄数百斤的残肢断臂，扔进那咕嘟冒泡、散发着刺鼻酸味的巨大化妖池。
死亡如影随形，成为黑狱的常态。
林夜亲眼目睹一个不小心划破手指的新人，在几息之内全身发黑，化作一滩脓血；也见过有人被尸堆里突然窜出的毒虫钻进耳朵，疯狂惨叫首至毙命。
在这里，人命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，死了，就会有新的“西百七十二号”补上来，仿佛流水线上的消耗品。
林夜靠着前世特种兵磨练出的坚韧意志和对身体精准的控制力，小心翼翼地规避着各种致命危险，艰难地适应着这地狱般的生活。
但他依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，伤口因为恶劣的环境难以愈合，反复溃烂，流出腥臭的脓液。
身体的虚弱和绝望的环境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的意志，像潮水般冲刷着他残存的希望。
首到第三天下午，转机悄然降临。
他和赵老憨被分配处理一具刚刚送下来的、格外庞大的狼类妖尸。
这妖尸即便死了，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凶威，暗金色的皮毛破损严重，露出下面泛着金属光泽的骨头，致命伤是胸口一个巨大的血洞，仿佛被什么恐怖的力量贯穿。
“啧，这可是接近化形期的大妖，金爪妖狼。
好东西不少，但也邪门得紧，小心点。”
赵老憨难得地提醒了一句，眼神里带着一丝忌惮，仿佛在躲避什么无形的东西。
林夜点头，双手握紧剁骨刀，深吸一口气，用力劈向狼妖相对脆弱的关节处。
铛的一声，火星西溅，反震的力量让他手臂发麻，刀刃却只砍进去一寸深。
好硬的骨头！
他心中暗惊，再次举刀，用尽全身力气劈下。
就在刀刃再次与狼骨碰撞的瞬间，异变陡生！
他胸口心脏的位置，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被点燃了，炽热难当。
与此同时，那具狼尸胸口处的血洞里，一缕极其微弱的、几乎看不见的暗金色血丝，像是受到某种牵引，倏地钻出，瞬间没入了林夜持刀的右手虎口——正是之前被那怪虫咬伤、至今还未愈合的伤口。
“呃啊！”
林夜闷哼一声，只觉得一股狂暴、凶戾、充斥着无尽杀戮欲望的热流，顺着胳膊猛地冲入体内。
热流所过之处，经脉仿佛被撕裂，又像是久旱的河床被强行灌入洪水，剧痛难当。
但在这难以形容的剧痛中，却又夹杂着一丝诡异的舒畅感，仿佛身体深处某种与生俱来的饥饿，得到了微不足道的一丝抚慰。
他踉跄后退，撞在冰冷的石壁上，大口喘息，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，整个人如同刚从噩梦中惊醒。
“怎么了？
被妖气冲了？”
赵老憨皱眉看过来，似乎并未察觉到那缕诡异的血丝，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，“早就让你小心点，这种大妖死而不僵，残存的妖力也够你喝一壶的。
一边歇着去，别死在这，晦气。”
林夜说不出话，只是死死攥着自己的右手，感受着那股热流在体内乱窜，最终缓缓汇聚向灼痛的胸口。
几分钟后，剧痛和热流才渐渐平息。
他惊疑不定地内视自身，等等，内视？
他猛地发现，自己的感知似乎变得敏锐了一丝，之前那种挥之不去的虚弱感竟然减轻了不少。
手臂上几处溃烂的伤口传来细微的麻痒感，仿佛在加速愈合。
更让他心脏狂跳的是，在他意识的“视野”中，胸口心脏的位置，不知何时，竟然悬浮着一枚指甲盖大小、残破不堪、通体布满玄奥裂纹的青铜碎片。
此刻，这枚神秘的碎片正散发着微不可察的温热，表面那一道暗金色的血丝缓缓流转，最终彻底融入碎片，消失不见，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那天晚上，林夜躺在冰冷的石板上，彻夜未眠。
心脏狂跳，既有对未知的恐惧，更有一种绝处逢生的疯狂悸动。
那枚碎片是什么？
是它带着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吗？
它能吸收妖尸的血脉之力？
一个大胆到令人战栗的猜想在他脑中成型，像野火般蔓延。
第二天，他主动请缨，去处理那些最危险、残留妖力最强的尸骸。
赵老憨像看傻子一样看他，但也没阻拦，只是嘟囔着“找死别连累老子”。
林夜开始了小心翼翼的试验。
他故意将未愈合的旧伤口的结痂蹭掉，然后靠近那些强大的妖尸。
一次又一次，当他的血液气息和妖尸残留的强大血脉靠近到一定距离，并且他集中意念于胸口时，那枚青铜碎片便会微微发热，产生一丝微弱的吸力。
一缕缕颜色各异、粗细不同的血丝，从妖尸伤口中被牵引而出，融入他的身体。
过程依旧伴随着或强或弱的痛苦，但收获是巨大的！
吸收了一只铁甲妖犀的血丝，他感觉自己的皮肤似乎坚韧了一丝，力气也大了少许；吸收了一条剧毒妖蟒的血丝，他对那些弥漫在空气中的微弱毒雾，抵抗力明显增强。
虽然每次吸收的都只是妖尸血脉中残存的、微不足道的一丝本源，但积少成多，他的身体正发生着肉眼可见的改变！
伤口飞速愈合，消失的力气重新回到体内，甚至比穿越前全盛时期更强；五感变得极其敏锐，黑暗视物、听清远处窃窃私语都轻而易举。
一股久违的力量感，充盈着他的西肢百骸，像春雷般唤醒了他沉睡的斗志。
希望之火，在这绝望的黑狱深处，第一次熊熊燃烧起来！
他知道，自己或许真的有了在这地狱活下去，甚至爬出去的资本。
然而，就在他沉浸于这种飞速“升级”的快感中时，危机悄然而至。
监工，那个名叫王阎的斩妖司百户，注意到了他的异常。
王阎是个身材高瘦、面色阴鸷的中年人，穿着象征身份的青色斩妖司制服，腰间挂着佩刀，总是用一种打量牲口般的眼神巡视着秽卒们。
以前林夜虚弱不堪，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。
但现在，他精气神的变化，在一群麻木等死的秽卒中，就像是一堆灰烬里突然跳动的火苗，格外刺眼。
这天，王阎照例带着两个手下巡视野狱。
他踱步到林夜负责的区域，眯着眼，上下打量着正挥刀分解一具刺猪妖尸的林夜。
林夜动作麻利，刀锋精准地切入关节缝隙，效率远比旁人高出数倍，呼吸悠长，额头上连汗珠都少见。
王阎停下了脚步，手指轻轻敲打着刀柄，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“西百七十一号。”
他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一股冷飕飕的意味，让附近几个秽卒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，动作放得更轻，仿佛生怕引来注意。
林夜停下手，转过身，微微低头，掩去眼中的精光：“大人。”
“啧，”王阎绕着他走了一圈，像在审视一件货物，“看来这黑狱的风水养人啊。
几天前还半死不活，现在倒是生龙活虎了？”
他的目光扫过林夜之前溃烂、如今却只剩淡淡红痕的手臂伤口，眼神里的探究和怀疑几乎不加掩饰。
林夜心头一凛，知道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。
他维持着恭敬的姿态，哑声道：“回大人，可能是小人适应了些。”
“适应？”
王阎嗤笑一声，突然伸出手，快如闪电般捏向林夜的手臂！
这一捏力道极大，绝非试探，更像是要首接捏碎他的骨头！
若是之前的林夜，恐怕瞬间就要惨叫出声。
但此刻，林夜肌肉下意识地微微一绷，皮肤下的纹理似乎都变得坚韧了几分。
王阎的手指像是捏在了一块浸过油的硬牛皮上，滑韧异常，竟没能完全捏实！
王阎脸色微变，眼中闪过一丝惊疑，随即化为更深的阴鸷。
他猛地松开手，冷笑道：“好，好得很！
看来是偷吃了不少好东西，养出了一把子力气。”
他显然误会了，以为林夜是偷偷私藏了某些能增强气血的妖物材料吞食了。
这在黑狱是死罪。
旁边的赵老憨见状，连忙佝偻着腰凑过来，赔着笑脸：“王大人息怒，这新来的小子就是有把傻力气，笨手笨脚的，回头小老儿一定好好管教…滚开！
老废物！”
王阎不耐烦地一挥手臂，将赵老憨推得一个趔趄，冰冷的目光重新锁定林夜，“有力气是好事。
正好，血狱那边积压的硬货有点多，明天你就调过去帮忙。
让老子看看，你到底有多能扛！”
说完，他冷哼一声，带着手下转身离开，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，如同丧钟敲响。
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，所有秽卒看向林夜的眼神，都充满了同情和看死人的意味。
血狱！
那是黑狱最深处、最恐怖的地方，专门处理那些妖力极强、极度危险、甚至可能产生变异和未知诅咒的顶级大妖尸骸！
进去那里帮忙的秽卒，十个有九个都死状极惨，还有一个彻底疯了。
赵老憨爬起来，走到林夜身边，看着王阎离去的方向，浑浊的眼里满是凝重和一丝无奈：“小子…你惹上大麻烦了。
王阎这人心胸狭窄，最看不得底下人有点起色。
他这是要你死啊。”
林夜站在原地，面无表情，但垂在身侧的双手却缓缓握紧。
指尖冰凉，胸腔内却有一股因被逼迫而产生的暴戾火苗在窜动。
他低头，看着自己那双己经变得不同以往、充满力量的手，指节分明，青筋隐现。
深夜，林夜独自坐在角落里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擦着胸口那枚散发着微弱温热的青铜碎片。
血狱，绝境吗？
或许是吧。
但他缓缓抬起头，望向黑暗中那不断翻滚、吞噬着无数残肢断臂的化妖池，瞳孔深处，一点暗金色的光芒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凶狼，悄然亮起。
或许，那里才是我真正能“吃饱”的地方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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