沥青路面蒸腾的热浪扭曲了林烬的视野。
他猛打方向盘,轮胎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甩出一道焦痕,后视镜里那辆无牌卡车如同噬人巨兽般碾碎绿化带,车头保险杠上狰狞的烛龙浮雕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冷光。
“滋啦——!”
金属骨架发出濒死的呻吟。
林烬感到自己像颗被塞进液压机的核桃,胸腔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。
安全气囊裹着刺鼻的化学药剂味糊在脸上,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滑进嘴角,铁锈般的腥甜弥漫开来。
车窗外,行道树旋转着倒下,世界被切割成颠倒的色块。
剧痛中,他看见卡车司机跳下车。
鸭舌帽檐压得很低,只有嘴角一道蜈蚣似的疤痕在抖动。
那人弯腰凑近碎裂的车窗,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霜花。
林烬的视线开始模糊,却清晰地看见对方右手虎口处,一个衔尾蛇环绕竖瞳的刺青——与卡车保险杠上的烛龙图腾一模一样。
“清道夫...该归位了。”
嘶哑的声音穿透玻璃。
一根冰冷的金属管抵上林烬的太阳穴。
砰!
不是枪响。
是心脏在濒临停跳前最后的悲鸣。
剧痛海啸般淹没意识,又骤然退去。
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,漂浮在无边的黑暗里。
唯有规律的电子音固执地敲打耳膜:嘀...嘀...嘀...那是ICU监护仪的声响。
他熟悉这声音,三个月前母亲肝癌晚期,他在病床前听了整整七天。
可此刻这声音正被某种沉闷的敲击侵蚀,如同有人用指节叩击厚重的朽木。
嘀...嗒...嘀...嗒...黑暗深处亮起两点猩红。
那不是仪器指示灯,而是某种巨大生物的眼瞳,竖立的瞳孔里流淌着熔岩般的金芒。
鳞片摩擦的窸窣声从西面八方涌来,带着洪荒的威压。
林烬无法呼吸,无形的力量扼住他的灵魂,向深渊拖拽。
咚!
咚!
咚!
敲击声变得清晰而沉重,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——九次轻叩,一次重击,周而复始。
每一次重击都震得他魂灵欲裂。
猩红竖瞳近在咫尺,他看见瞳孔深处映出一具缓缓开启的漆黑棺椁,棺内是无垠的星空,一个女人背对着他坐在棺沿,银白长发流淌如水银,赤足悬空轻轻晃动。
“...睡吧...荆棘鸟...” 缥缈的哼唱渗入骨髓,是破碎的摇篮曲调,“...衔着玫瑰...沉入永夜...嗬——” 林烬猛地抽气,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。
腐草和血腥味灌满鼻腔,后脑勺传来碎石子坚硬的触感。
ICU的嘀嗒声、烛龙的红瞳、女人的哼唱,潮水般退去。
眼前是低矮的、布满蛛网的房梁。
月光从破败的窗棂挤进来,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尘埃。
他躺在一堆潮湿的柴草上,身下垫着半张破草席。
右胸传来钻心的剧痛,每一次呼吸都像有钝刀在胸腔里搅动。
他颤抖着扯开粗麻衣襟——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赫然出现在心口下方!
边缘皮肉翻卷发黑,却没有一滴血流出,只有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中渗出,如同活物般缠绕蠕动。
剧痛之下,更深层的记忆碎片轰然炸开:冰凉的匕首贴着皮肤游走,少女温热的呼吸喷在耳畔。
“忍一忍,烬哥哥...” 苏清影的声音甜腻如蜜糖,手上的动作却精准冷酷,“至尊骨留在你身上也是浪费...”刀锋剜入血肉的闷响。
骨骼被撬离身体的碎裂声。
那张倾城的脸上溅了血点,眼底却跳动着贪婪的蓝光——像某种机械的指示灯“呃啊!”
林烬蜷缩起来,冷汗瞬间浸透单衣。
这不是梦!
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和痛楚真实得可怕。
他叫烬,天风城林氏少主,被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生生剜走了天生至尊骨,像垃圾一样丢进柴房等死。
“苏...清影...” 他嘶哑地挤出这个名字,喉间涌上血腥味。
愤怒点燃了神经,心口的黑洞骤然收缩!
渗出的黑气变得浓稠如墨,疯狂钻回伤口,一股难以言喻的饥渴感从骨髓深处爆发——对生命,对力量,对复仇的极致渴望!
就在这时,那诡异的敲击声再次穿透意识:咚、咚、咚、咚、咚、咚、咚、咚、咚——铿!
九浅一深!
如同丧钟,精准地敲打在灵魂深处。
来源清晰无比——柴房角落那堆蒙尘的杂物下方!
林烬挣扎着爬过去,不顾胸口的剧痛,用尽力气扒开腐朽的木桶和破烂的渔网。
灰尘弥漫中,一口通体漆黑的棺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柴房内,就好像它本来就该在那一样。
它非金非木,材质如同凝固的夜色,表面没有任何纹饰,却在月光下流转着吞噬光线的幽暗。
那沉重而规律的敲击,正来自棺内!
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,指尖触到冰冷的棺盖——轰!
无数画面碎片炸入脑海:车轮碾过身体,烛龙红瞳的凝视,ICU闪烁的监护仪...最后定格在一双眼睛上。
冰冷,无机质,瞳孔深处旋转着细密的金属齿轮,镶嵌在一张模糊的脸上...正是卡车司机!
“呃!”
林烬触电般缩回手,跌坐在地,剧烈喘息。
心口的黑洞不安地搏动,与黑棺的敲击产生共鸣。
冷汗顺着额角滑落,他死死盯着那口仿佛来自地狱的棺椁。
柴房外传来守夜家丁醉醺醺的哼唱和小解的淅沥声。
窗内,月光照亮林烬惨白的脸和黑暗中无声嗡鸣的黑棺。
监禁他的何止是这破败的柴房?
这陌生的世界,这残破的身体,这口吞噬了前世今生谜团的诡棺,才是真正的囚笼。
而囚笼之外,复仇的业火才刚刚点燃第一缕星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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