头痛欲裂时,依萍以为自己又被陆振华的鞭子抽中了后背。
她猛地睁开眼,入目却不是熟悉的、贴着旧报纸的阁楼天花板,而是绣着缠枝莲纹样的明黄色纱帐。
空气中飘着一股甜腻的熏香,和陆家客厅里那瓶永远擦得锃亮的古龙水味道截然不同,却同样让她觉得窒息。
“姑娘,您醒了?”
一个穿着青色宫装的小丫鬟凑过来,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笑,“太医说您是昨天玩蹴鞠摔着了头,可把皇上和五阿哥都急坏了。”
皇上?
五阿哥?
依萍皱眉,撑着身子坐起来。
指尖触到的被褥滑腻得像水,绣着的金线在晨光里闪着刺眼的光——这不是她的棉絮被,更不是她该待的地方。
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,纤细,白皙,掌心没有常年洗衣浆裳磨出的薄茧,只有几个浅浅的、像是玩闹时蹭出的小伤口。
这不是她的手。
零碎的记忆突然像潮水般涌来:爬树掏鸟窝摔进泥坑、拿着弹弓打了军机大臣的帽子、在太和殿上对着龙椅扮鬼脸……这些鲜活又荒唐的画面,清晰得仿佛她亲身经历过,可每一个场景里的“自己”,都笑得没心没肺,带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野气。
依萍猛地攥紧了拳。
她知道这是谁了——那个在话本里看过无数次的,误打误撞进了皇宫的小燕子。
而她,陆依萍,一个在陆家的冷眼里挣扎求生,把骄傲刻进骨头里的人,竟然成了这个活在别人庇护下,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利索的“还珠格格”?
“姑娘,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?”
小丫鬟担忧地递过一杯水,“五阿哥刚还派人来问呢,要不要奴婢去回一声,说您醒了?”
五阿哥。
永琪。
依萍接过水杯的手顿了顿。
记忆里,那个穿着明黄蟒袍的少年,总是用一种近乎纵容的眼神看着“小燕子”,为她收拾烂摊子,替她顶撞宫里的规矩。
话本里写,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,哪怕历经波折,最后也该在这深宫里相守一生。
可依萍只觉得荒谬。
她太清楚这种“纵容”背后藏着什么了。
就像书桓看着她时,眼里也有怜惜,可真到了陆家与她之间做选择,他还不是会说“依萍,你能不能懂事一点”?
就像陆振华给她生活费时,语气里也有施舍的“父爱”,可转头就能因为雪姨的挑唆,让她在大雨里跪两个时辰。
这皇宫,这皇子的爱,和陆家那座华丽的牢笼,又有什么区别?
“不必了。”
依萍把水杯放在床头,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,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,“告诉五阿哥,我累了,想歇歇。”
小丫鬟愣了愣,似乎没料到平时黏五阿哥黏得紧的“姑娘”会这么说,但还是应声退了出去。
纱帐被重新放下,隔绝了外面的光线。
依萍躺回床上,盯着帐顶那繁复的花纹,指尖在被子上划出一道又一道冷硬的线条。
她不是小燕子。
她不会因为永琪几句温柔的话就忘了自己是谁,不会因为一件新衣裳、一盒胭脂就对这牢笼产生留恋。
她见过太多“甜头”背后的代价,陆家的每一分钱,都沾着她母亲的屈辱和她的自尊。
这皇宫里的荣华富贵,她要不起,更不想要。
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,依萍侧耳听着,眼神渐渐亮了起来。
那是自由的声音,是她在陆家阁楼里,无数次望着窗外时渴望的声音。
不管她是谁,不管她在哪里,陆依萍的人生,从来都不该由别人来安排。
永琪也好,皇上也罢,这皇宫的规矩和束缚……都别想困住她。
她要走。
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,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缠住了她的心脏,带着一种久违的、近乎燃烧的冲动。
依萍闭上眼,嘴角勾起一抹带着锋芒的笑。
游戏,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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