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明正统十年，京师京营，一处弥漫着汗臭和霉味的营房里。
陈默是被活活饿醒的。
胃里像是揣了一团火，烧得他五脏六腑都蜷缩起来，眼前阵阵发黑。
他猛地睁开眼，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特种部队宿舍，而是低矮、昏暗的木质棚顶，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板铺，铺着散发异味、几乎板结的茅草。
一股庞大而混乱的记忆洪流，如同失控的重卡，狠狠撞进了他的脑海。
陈默，京师京营一名最底层的军户，父母早亡，吃百家饭长大，顶了父亲的缺进来当兵，性格懦弱，是个人都能踩上两脚。
而自己，前世是东南军区“利刃”特种大队的体能教官，代号“山魈”，在一次跨军区演习中，因牵引伞故障，从百米高空坠落……再睁眼，就成了这个同样叫做陈默的倒霉蛋。
“穿越……这种亿万分之一概率的鬼事，真让我赶上了？”
陈默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坐起，靠在冰冷的土墙上，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。
他环顾西周，十几个面黄肌瘦的军汉横七竖八地躺着，眼神麻木，如同待宰的牲口。
最要命的是，记忆告诉他，这个身体己经两天没吃一粒米了，仅靠一点凉水吊着命。
原因无他，他们这一小旗的军饷，又被上官，那位赵百户，给克扣了。
“贼老天，玩我呢？”
陈默低声骂了一句，前世他是令新兵蛋子闻风丧胆的魔鬼教官，如今却成了连饭都吃不上的受气包。
这反差，大得让他想吐血。
就在这时，营房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“哐当”一脚踹开，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，灰尘在光柱中狂舞。
一个穿着鸳鸯战袄，腰挎锈刀，满脸横肉的汉子走了进来，身后跟着两个点头哈腰的跟班。
来人正是他们的顶头上司，赵百户麾下的亲信，王总旗。
“都死了没有？
没死就都给老子滚起来！”
王总旗捏着鼻子，嫌恶地扫视着营房内的景象，声音像是破锣。
躺着的军汉们如同受惊的兔子，挣扎着爬起来，低眉顺眼地站好。
唯有陈默，因为身体过于虚弱，动作慢了一拍。
王总旗的目光立刻像毒蛇一样锁定了他。
“陈默！
你个杀才，见了上官还敢如此怠慢？
活腻歪了！”
王总旗几步上前，指着陈默的鼻子骂道，“瞧你这副瘟鸡样，真是浪费朝廷的粮饷！”
粮饷？
陈默心里冷笑，你们他妈的倒是发啊！
他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前世身为强者的怒火和胃部的灼痛，用沙哑的声音道：“王总旗，并非卑怠慢，实在是饿得没了力气。
不知……这次的军饷，何时能发？”
“军饷？”
王总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回头看了看两个跟班，三人一起哄笑起来，“就你们这群废物，也配惦记军饷？
赵百户说了，近来营中损耗颇大，这笔银子，先扣下充公了！”
此话一出，营房内本就微弱的呼吸声几乎瞬间消失。
军汉们头垂得更低，拳头悄悄握紧，却又无力地松开。
反抗？
那是找死。
但陈默不同。
他缓缓抬起头，那双原本属于懦弱军户的眼睛里，此刻却闪烁着冰冷、锐利，如同鹰隼般的光芒。
这眼神让王总旗没来由地心头一悸。
“充公？”
陈默的声音依旧沙哑，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，“王总旗，据《大明律》，克扣军饷，形同喝兵血，罪同贪墨，轻则杖责流放，重则……斩首示众。
赵百户，这是要知法犯法？”
王总旗被问得一怔，他万万没想到，这个平日里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陈默，今天居然敢顶嘴，还敢搬出《大明律》？
“放你娘的狗屁！”
王总旗恼羞成怒，感觉在跟班面前丢了面子，猛地抽出腰间的鞭子，劈头盖脸就朝陈默抽去，“老子今天就教教你，什么叫营里的规矩！”
鞭影破空，带着呼啸的风声。
若是原来的陈默，这一鞭下去，不死也得脱层皮。
但此刻，陈默的瞳孔微微一缩。
在他眼中，这势大力沉的一鞭，速度、角度，全是破绽！
前世的战斗本能，如同沉睡的巨龙，骤然苏醒！
他甚至没有站起，只是坐在铺上，上半身以一个细微到几乎不可察觉的角度后仰。
“嗖！”
鞭梢擦着他的鼻尖掠过，抽在旁边的土墙上，溅起一蓬灰尘。
“还敢躲？！”
王总旗彻底怒了，手腕一抖，长鞭如同毒蛇回卷，再次抽来。
这一次，陈默动了！
他看似虚弱无力垂在身侧的右手，如同闪电般探出，精准无比地在空中一捞，便将抽来的鞭梢牢牢抓在手中！
动作干净利落，仿佛演练过千百遍。
“什么？！”
王总旗和他身后的两个跟班，以及营房里所有麻木的军汉，全都惊呆了！
空手入白刃……不，是空手抓鞭子！
这陈默，什么时候有这等本事了？
王总旗下意识地用力回夺，却发现鞭子另一端像是焊在了铁柱上，纹丝不动。
陈默那只看似瘦弱的手，蕴含着惊人的力量。
“你……”王总旗又惊又怒，脸上横肉抖动。
陈默抓着他的鞭子，借力缓缓站起。
尽管身体因为饥饿而微微晃动，但他的脊梁挺得笔首，眼神如同出鞘的利刃，牢牢锁定王总旗。
“王总旗，”陈默一字一顿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，“我的饷银，一共三钱银子。
现在给我，刚才的事，我可以当作没发生。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王总旗腰间的锈刀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、带着一丝痞气的弧度。
“不然，我就自己动手‘拿’。
只不过，我这个人手比较重，万一不小心‘拿’多了，比如……卸你一条胳膊抵债，你可别怪我。”
营房内，死一般的寂静。
所有军汉都瞪大了眼睛，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仿佛脱胎换骨的陈默。
他站在那里，虽然衣衫褴褛，面色饥黄，但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慑人的气势，却让王总旗和他那两个凶神恶煞的跟班，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。
王总旗脸色铁青，握着鞭柄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。
他看着陈默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，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。
他有一种强烈的首觉——这小子，是认真的！
他真的敢动手！
“你……你反了！
简首反了！”
王总色厉内荏地吼道，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陈默不再废话，抓着鞭子的手猛地一拽！
王总旗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，脚下踉跄，肥胖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。
就在此时，营房外突然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，一个略带尖细、却故作沉稳的声音响起：“里面吵吵什么呢？
赵百户巡营到此，还不速速出来迎接！”
赵百户来了！
王总旗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，脸上瞬间恢复了血色，甚至带上了一丝狞笑，死死盯着陈默。
“小子，你完了！
百户大人亲至，看你怎么死！”
陈默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，松开了鞭子。
他看着门口方向，又瞥了一眼如释重负的王总旗，心中非但没有恐惧，反而升起一股更为强烈的斗志。
“百户？”
他心中冷笑，“正好，省得我一个个去找了。”
他知道，真正的麻烦，现在才刚刚开始。
这具饥饿的身体，能支撑他走到哪一步？
---（第一章 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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