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季节,夜渐早,风渐凉。道路并无车辆,行人零零落落如同路旁枫叶无精打采飘落。
有个瘦小的男孩在遛他养的蜗牛,旁边还放着他存放蜗牛用的小容器——一个吃完的透明巧克力蛋包装壳。
男孩在等待他的父亲来接他,旁边破旧的儿童滑梯静立着,蛀虫的秋千被渐冷的风吹得吱呀摆动,它们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。
几双昂贵的球鞋踏在男孩眼前。
“红发鬼,这是我们的地盘。”领头一个壮男孩说。
瘦弱的男孩仍然蹲着,他真的太瘦了,那纤细的胳膊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断掉。一阵冷风吹过,让人疑心他是不是被冻在了原地,唯有他一动一动正在用树叶逗弄蜗牛的手能看出,刚刚的话他是听进去了的。
那样的语气,那样的威胁,就这样被一个风雨可欺的男孩置之不理了,在伙伴面前一向威望的壮男孩内心腾起怒火。
壮男孩一脚将蜗牛踩成肉酱,将透明塑料盒踢进一旁的绿化带,红发男孩焦急去搬将蜗牛踏平的脚,尽管知道一切无济于事。
“喂——”壮男孩蛮横地狠狠揪住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。
红发男孩吃痛抬手扣住壮男孩的手臂,纤细的手指竟也在比他粗两倍的手臂上挠出了几道血痕,壮男孩发狠地把男孩的头砸在地上,发出咚的一声脆响。
“打他!!给我打死他!!”
伴随着怒吼,其他男孩像是盗贼争抢财宝,在倒地的红发男孩四周挤成一团,拳头像雨点一样砸在他身上。
男孩头晕目眩,打声、骂声、叫喊声连成一片,身上一片一片地痛,拳头砸出的深坑还没有平坦便又被另一个拳头堵上。
他怕疼,泪珠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滑落。
众人并没有因此停手,而是尖锐地笑道:“真恶心!他的眼睛也是红色的!”他们望着那流水的源头,大声地笑着。
“混蛋!停手!”
叫骂声停止了,混蛋们疑惑地望向声音的源头。
一个穿着黑色长袖卫衣的男孩站在广场入口处,也许是自身更年长的原因,身板要比那群混蛋要更高更壮。还是以那壮男孩领头,率先露出了惊恐的神色,他认出这是福利院的孩子,打架不怕死一样,下手还又重又狠。
“我们走!”壮男孩恶狠狠道“叫你哥来帮忙,不要脸!”
红发男孩揉着脸上的泪珠:“他不是……”望着拉他起来的手,他又把话咽回了喉咙里。
“我叫陆行光,光明的光。”那男孩将他拉起来,一边拍着红发男孩身上的灰尘一边说“打群架才不要脸呢,你说是吧?”
红发男孩含泪拼命点头。陆行光看了看他鼻青脸肿的样子,决定带他先去福利院处理一下。
(二)
一路上,陆行光被拽着衣角。
“行了,别拽了,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……”小孩松了手。
“你几岁了?”
“……”
陆行光:?该不会是个哑巴。
路途中便不再说话了,气氛有些尴尬,但还好路并不远,很快就到了福利院门口。
“行光你怎么现在才来,是不是跑出去玩啦?”一个年轻和善的男人快步走来,又很快瞧见了陆行光手边的一团小孩“这是……天,晖晖没去接你回家吗,怎么搞的?”晖晖是红发男孩的父亲,看来与这位男子是认识的。
“江院长,他在儿童广场被一群人打,那群人见了我就跑了,他伤成这样我就给他带回来了。”陆行光身上有一种让人信服的气场,处理事情来也头头是道,这是那小孩对他的第一印象。
“可怜的孩子!”一个幼教模样的男子走来,带来一股柔和的丁香气息“快进来吧,我给你上药。”河河,福利院的教师,这时正系着一条印着几个兔子头的小花围裙,模样有些可笑,但却让那站在一旁窘迫不已的小孩感到亲切。
“嗯……好,一会来就行了。”江院长挂断了电话“一会你爸来接你,河河你先给他上药吧。”
河河应了一声,带着两个孩子就进去了。
(三)
在巨大落地窗前,河河细心擦拭着小孩子脸上的伤口,窗外一棵巨大的银杏树,树叶有种暗淡的绿。
叶片被风拨动,陆行光睁着明亮的眼睛看了许久,忽然道:“还有一阵子就要变黄了,哑巴你喜欢这棵树吗?”
这小孩面仰向河河,目光盯住陆行光,犹豫着发出微弱的回答:“我不喜欢银杏树,到了冬天它就光秃秃的了。”
“原来你不是哑巴啊”陆行光似是没想会得到回复,将头转向那个小孩子“你爸就放着你一个人在广场?”
“晖晖爸工作,忙,聂怀老爹喜欢他的发明…”他顿了顿“也忙。”
“臭小子你真的很没礼貌,怎么能叫人哑巴。”河河加重语气道。
陆行光将头扭了回去,吹起口哨。
忽然想起什么,他停下来又转回头笑起来:“叫声陆哥以后我罩着你。”
那孩子将仰着的头抬了抬:“陆哥。”他小声说。
“还真叫啊?”河河和陆行光异口同声,一并愣了愣,都笑起来。
(四)
晖晖急急忙忙赶来时,天已经黑了,他一面看着孩子的伤势一面安抚他。
“真的十分感谢,今天的工作实在走不开了。”晖晖连声道谢,但也免不了被江海和河河责备。
“那么小的孩子!”河河最后愤愤地说。
三人与父子二人在福利院门口告别,在二人走出很远后,陆行光仍在门口路灯下站着,在将要转弯时,那小孩回头看了看,仿佛确信身后有人,在看到陆行光时,他转过身。
“陆哥!我还会来找你玩的!”他叫道,高举右手挥了挥。
陆行光也抬起胳膊,用力挥了挥,看着他们消失在拐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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