阴历七月十五,子时的梆子声被暴雨砸得七零八落。
王三喜蜷缩在柴房的草席上,老旧的窗棂漏进雨丝,在眼皮上织成血色的网。
他又梦见那口悬在槐树梢的青铜古棺,棺盖缝隙渗出的黑雾里,无数双青灰色的手正抓挠着北斗印记,每一道刻痕都像刀割在心脏上。
“天赐……”母亲临终前的呼唤混着棺盖开合的吱呀声,王三喜猛然睁眼,掌心的碎玉烫得惊人——这是母亲留给他的半块青玉,背面刻着模糊的纹路,此刻正在月光下泛着血光,纹路竟与梦中古棺上的北斗印记一模一样。
暴雨在瓦面上敲出急鼓,王三喜摸向枕边的短刀,刀柄缠着母亲生前织的蓝布,布料早己磨得发白,却还残留着淡淡的艾草香。
窗外的老槐树突然发出裂帛般的声响,他看见树冠在血色月光下剧烈摇晃,树影投在青石板路上,分明是口倒扣的青铜棺。
“虎娃!”
村东头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,是猎户李大叔的小儿子虎娃。
王三喜打了个寒颤——虎娃平时总跟着他爬树掏鸟窝,此刻的嗓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森冷,像被人掐住喉咙的夜枭。
他翻身坐起,短刀不小心碰倒了土墙上的陶罐,父亲从河底捞起的青铜小棺滚落在地,棺盖“当啷”一声翻开,露出内壁刻着的生辰八字,正是他的生辰。
更夫的梆子声突然停了。
王三喜揣起碎玉和古棺,推开柴门的瞬间,狂风卷着槐树叶劈头盖脸砸来,其中一片叶子正中央,竟印着半枚青灰色的鳞片,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迹。
“三喜!
去李猎户家!”
哥哥王大牛的呼喊从巷口传来,他穿着护卫队的皮甲,护腕上的狼头纹身被雨水泡得发涨,“虎娃在喊爹娘,院子里有血光!”
暴雨模糊了视线,王三喜跟着哥哥狂奔,布鞋在积水中溅起的水花泛着诡异的红。
路过村口槐树时,他忽然看见树干上渗出金血,在树皮上画出类似棺纹的图案,和碎玉背面的纹路分毫不差。
李猎户家的土窑门虚掩着,门框上的桃木剑断成两截,半截剑身还滴着水。
王三喜刚踏进门,鞋底就碾到了带血的兽骨——是李大叔常用的猎兽夹碎片,锯齿间卡着几缕青灰色的毛发,凑近能闻到腐尸般的恶臭。
堂屋中央,李大叔跪坐在火塘前,双手被猎绳反绑在身后,喉头被利刃割开,血珠滴在地上,竟摆出个奇怪的图案,像极了母亲临终前用手指在他掌心画的符号。
火塘里的木炭还在冒烟,灰烬中半块焦黑的木牌浮出水面,上面刻着和古棺内壁相同的北斗印记。
“虎娃!”
王三喜冲进里屋,看见李婶趴在土炕上,怀里护着五岁的女娃,后背插着三支淬毒弩箭,箭头刻着从未见过的鹰形花纹。
虎娃缩在墙角,浑身发抖,脸上抹着母亲的血,却死死攥着块碎玉,玉面上隐约有半道刻痕,和他脖子上挂的碎玉吊坠十分相似。
母亲留下的碎玉突然在口袋里发烫,王三喜眼前一阵模糊,竟看见淡淡黑雾从李婶身上飘出,聚成半透明的人影。
她的虚影颤抖着指向虎娃手中的碎玉,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声,眼瞳里倒映着窗外的槐树影,影中分明有个白衣身影闪过,袖口露出半截青灰色的鳞片。
“哥,去找族长!”
王三喜把古棺塞给王大牛,短刀在手中握紧,“带上碎玉,贴在槐树皮上!”
王大牛刚跑出门,里屋的烛火突然熄灭。
王三喜摸出火折子,火苗跳起的瞬间,他看见虎娃手中的碎玉正在发光,玉面上的刻痕竟与古棺内壁的北斗印记严丝合缝,而虎娃左眼角的皮肤下,不知何时浮现出淡淡的金斑,和古棺盖上的星点一模一样。
暴雨在屋顶咆哮,王三喜听见院外传来狼嚎,不是普通的狼,是山里猎户传说中“山精野怪”的嚎叫。
他蹲下身,用短刀挑起李婶后背的弩箭,箭头刻着的鹰形花纹突然发出红光,和古棺盖上渗出的黑雾撞在一起,发出滋滋的声响。
“三喜……”虎娃突然开口,声音沙哑得不像个孩子,“那个穿白衣的人说,要找槐树底下的……”话音未落,院外传来王大牛的惊叫,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响。
王三喜冲出门,看见哥哥趴在泥泞里,护腕上的狼头纹身被撕开,露出底下新浮现的淡金纹路,和李大叔脚底的印记一模一样。
槐树在暴雨中剧烈摇晃,王三喜看见树冠中央裂开一道缝隙,露出藏在枝叶间的青铜罗盘,盘心刻着密密麻麻的人名,李大叔的名字旁,不知何时被画了个刺眼的红叉,而他自己的名字下,有个微弱的光点在跳动,像随时会被暴雨浇灭的烛火。
碎玉在口袋里烫得惊人,王三喜忽然想起父亲坠河前那晚,曾摸着他的头说:“河底有老祖宗留下的东西,等你长大了,就去把它们找回来。”
当时他不懂,此刻看着李猎户家的惨状,看着古棺内壁的生辰八字,忽然明白,有些命运,从他出生那天起,就己经写在了青铜棺盖上。
虎娃的哭声从里屋传来,王三喜握紧短刀,刀刃上倒映着槐树影里的白衣身影,袖口的青灰色鳞片在暴雨中泛着冷光。
他知道,这个暴雨夜之后,下河村再无安宁,而他胸前的碎玉,还有怀里的古棺,终将把他卷入一场延续百年的血仇。
“来吧。”
他低声说,刀刃划破掌心,血珠滴在古棺盖上,“我倒要看看,你们要找的,究竟是怎样的秘密。”
暴雨冲刷着青石板路,将李大叔血珠摆成的图案渐渐冲淡,却冲不淡王三喜眼中的决然。
古棺在掌心震动,棺盖缓缓闭合,将血色月光和青鳞身影一并封入黑暗,而属于镇邪司传人的故事,才刚刚拉开序幕。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