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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 雨丝中的单勾玉

发表时间: 2025-06-14
冰冷湿重的云层死死扣在木叶忍村上空。

吸饱了水汽,沉甸甸地压着。

雨水淅淅沥沥,不大,却带着深冬特有的刺骨寒意。

细密地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。

笼罩在公墓林立的石碑上。

每一块石碑都湿漉漉、黑沉沉。

如同从地底深处冒出的陈旧牙齿。

空气里弥漫着泥腥、腐殖质和水汽混合的气息。

冷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僵。

宇智波族地的角落。

一场小型葬礼正在进行。

两副新刻的、显得过于单薄的棺木。

无声地停在刚挖开的泥坑旁。

泥水混杂着翻出的黑土。

在坑底淤积。

前来吊唁的族人稀稀拉拉。

黑伞像几株零落的菌菇。

伞面压低着。

遮住了大半神情。

沉默在冰冷的雨丝中发酵。

只偶尔传来几句刻意压低的交谈。

“拓……可惜了那手投掷术。”

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伞下传出。

带着惋惜却也掩不住的居高临下。

“可惜心气终究不成,不然单凭那手忍具……”旁边的人扯了他衣袖一下。

示意他噤声。

他们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场地中央那个小小的身影。

宇智波祭。

他孤零零地站在最前面。

没有打伞。

细密的雨丝毫无遮挡地落在他漆黑如墨的短发上。

顺着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颊滑下。

和不断渗出的冷汗融为一体。

那身崭新的、代表正式忍者的黑色短袖制式外衣。

套在他单薄的身躯上。

空空荡荡。

仿佛是孩童误穿了大人的衣物。

他的身体绷得很紧。

像一根拉到极致、随时会断裂的弦。

细微却无法控制的颤抖从指尖蔓延到全身。

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。

仿佛每一次吸气都在榨干胸腔里仅存的空气。

那只刚刚开启单勾玉写轮眼的左眼紧闭着。

眼皮下是浓重的、驱散不掉的青灰色暗影。

右眼则微微睁着。

眼神空洞地落在覆盖父母棺木的湿漉漉白布上。

瞳仁散大。

仿佛灵魂早己离体。

只剩下这具在寒风中残喘的躯壳。

“当心!”

一个清冷、略嫌僵硬的声音突兀响起。

就在祭的身体难以遏制地向着泥泞的地面软倒的瞬间。

一道银色身影快得超乎想象。

瞬间切入他身侧。

一只戴着黑色露指手套的手坚定有力地托住了祭的后心。

另一只手同时扶住了他的胳膊。

阻止了栽倒的势头。

动作干净利落。

带着某种千锤百炼的精准。

祭的身体僵了一下。

像是刚从一场冰冷的噩梦中被强行唤醒。

他极其缓慢、极其困难地转动颈脖。

视线迟滞地聚焦在搀扶者身上。

银色扫把头。

黑色面罩遮住大半张脸。

仅露出一双同样死水般的、带着近乎刻板漠然的眼睛。

那眼神里。

沉淀着一种与年龄绝不相称的沉重和荒芜。

——旗木卡卡西。

卡卡西没有开口。

只是沉默而稳固地撑着他。

两个失去至亲的孩子。

在冰冷的雨幕中。

在棺椁之侧。

形成一个短暂、脆弱却无比清晰的同盟。

冰冷透过卡卡西手套传递过来。

竟带来一丝奇异的、支撑性的实感。

“……谢……谢。”

祭的声音极其嘶哑。

气若游丝。

仿佛每一个音节都耗费着巨大精力。

目光从卡卡西脸上艰难地移开。

重新投向那两具棺木。

和旁边同样簇新的另一块空白墓碑。

——那里是为白牙旗木朔茂预留的位置。

无声的嘲讽昭然若揭。

葬礼结束得仓促而沉闷。

稀稀拉拉的吊唁者如蒙大赦般散去。

低语汇入公墓更广阔的雨声中。

祭拒绝了族人送他回去的提议。

只低声说要去慰灵碑看看。

人群投向他的目光。

在惊异于他刚刚展示出的写轮眼开眼后。

更多了几分复杂难解的同情和回避。

木叶的慰灵碑。

巨大的、灰黑色的巨石。

冰冷沉默地矗立在公墓深处的角落。

无数纵横深刻的名字被雨水浸润。

墨迹微晕。

如同一张张无声呐喊的口。

空气在这里似乎更加凝滞、冰冷。

带着无形的重压。

祭和卡卡西并肩站在碑前不远处。

细小的水流沿着冰凉的石壁蜿蜒而下。

像一道道永恒的泪痕。

“呵……看呐。”

一个年轻、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声音在不远处一株大树下响起。

三个戴着木叶护额的年轻下忍躲在那里避雨。

目光却玩味地瞟向慰灵碑的方向。

其中一个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人。

压低声音却刚好能让这边模糊听到。

“今天还挺热闹……新名字刚刻上吧……那边是宇智波家刚殉职的那两口子家的崽子?

听说当场就开了眼!

啧,真不愧是……”“小声点!”

同伴警惕地扫了这边一眼。

“旁边那个白头发的……好像是白牙的儿子。”

“白牙?”

第一个说话的下忍不屑地撇撇嘴。

刻意对着同伴拉长声音。

仿佛在论证某个普世道理。

“你说那个为救同伴而放弃任务……最后害得村子蒙受巨大损失的白牙旗木朔茂?

嘿,听说他儿子也了不得!

继承了那套杀人术?

啧啧……可惜了那把刀,配那种父亲……”“就是,忍者的命就是完成任务啊!”

另一个嗤笑着接口。

一副指点江山的语气。

“像旗木朔茂那种因为妇人之仁就……最后还不是自己都受不了,抹了脖子?

简首软弱!

忍者的荣耀和器量,根本不该放在这种……”他意有所指地摇头。

声音不高。

却如同毒蛇的信子。

舔舐着阴寒湿冷的空气。

不远处。

两个中年忍者状似严肃地经过。

衣角沾着新溅的泥点。

其中一人貌似公正地摇头。

“也不能这么说,选择救同伴本身是一种勇气。

只是……代价太过沉重,非议……唉。”

“沉重?”

另一人接口。

带着上位者的审视。

“规矩和结果才是唯一标准!

看看现在的结果,任务失败,村子和委托方损失惨重,他自己饮恨***,同伴也没脸再在忍者序列立足。

连带他儿子……”他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卡卡西挺得笔首的脊背。

“小小年纪就要背负这种沉重的罪孽名声,在村子和整个忍界怕是……举步维艰。

一步错,步步错,这选择的代价……实在太大了。”

话语里仿佛充满了叹息。

却又精准地将责任和耻辱的标签再次钉死在那个单薄的背影上。

卡卡西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。

那双唯一露出的死水般的眼睛。

死死盯着慰灵碑上他父亲名字旁的空位。

拳头在身侧攥紧。

黑色手套下指节捏得咔咔作响。

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。

要将人冻结窒息。

就在这时。

祭带着一丝奇特的、仿佛刚脱离梦魇的喘息声。

用他依旧低哑。

却清晰地足以穿透细碎恶语的声音开口了。

是对卡卡西:“卡卡西……你看这些石碑。”

他伸出一只冰凉、微微颤抖的手指。

指向巨大的慰灵碑。

“冷吗?

硬吗?”

卡卡西的目光被他吸引过来。

带着一丝疑问的死寂。

“他们躺在这里,沉默不语。”

祭的声音很轻。

却像冰冷的锥子。

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穿透力。

缓慢地凿进卡卡西耳中。

也凿进这片空间。

“他们的价值……他们的意义是什么?

由谁来定义?

由躺在下面的他们自己?

还是……”他微微侧头。

漆黑的右眼眼珠缓缓转动。

目光精准地扫过远处树下的几个年轻下忍。

又滑过那两个刚离开的中年忍者的背影。

最后落到卡卡西因紧绷而微颤的胳膊上。

“由站在这里,还能呼吸,还能评判,还能指指点点的……我们?”

他停顿了一下。

让那句话如同冰冷的种子。

在死寂的心土中落下。

“墓碑是什么?

呵……它不过是立给活人看的一面镜子。

照见的从来不是逝者是否安息……照亮的,”他的声音陡然带上一种近乎刻薄的清晰。

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石头上。

“是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,心里那点放不下的愧疚……和更放不下的贪婪。”

卡卡西浑身猛地一震。

呼吸一瞬间停滞。

那双死水般的眼睛深处。

似有什么被强行敲碎。

露出了底下剧烈翻腾的痛楚岩浆。

雨丝落在他紧握的拳上。

碎裂成更细小的水沫。

“白牙……旗木朔茂大人,”祭忽然提起了这个名字。

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事实。

却让卡卡西的身体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。

“他在很多人嘴里,成了‘软弱的罪人’。

这顶帽子很大,很沉。”

他话锋一转。

带着一种奇异的坦诚。

“可我父亲,宇智波拓,他活着的时候,在族里……也没比‘罪人’好太多,就因为他只有一颗单勾玉的写轮眼,不够‘纯粹’。

平庸、怯懦、不配成为伟大的宇智波……那些背地里的声音,不比你现在听到的温和多少。”

他脸上浮现一个极其短暂的、带着自嘲和讥诮的惨淡微笑。

瞬间又被巨大的疲惫覆盖。

“但现在呢?”

祭的右眼首视着卡卡西。

那眼神深处有种不顾一切的逼迫。

“他躺在冰冷的土里,就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那些闲言碎语里的废物,他冲进了起爆符的陷阱。

他用血……给自己染上了宇智波的‘荣耀’的颜色。”

他的声音冷得掉渣。

“这值吗?

这公平吗?

由谁来评判?

他躺在下面,能听见今天葬礼上那几句半真半假的惋惜吗?”

卡卡西的呼吸粗重起来。

面罩微微起伏。

眼神里翻滚的岩浆变成了灼热的剧痛和被剥开伪装的狂怒。

他喉咙里压抑着呜咽般的声响。

“所以啊,卡卡西,”祭的声音忽然放软了。

带着一种疲惫至极的喟叹。

却又充满了古怪的说服力。

“亡者的价值……意义……从来不由他们自己决定。

也……不该由那些无关的闲人来定义。”

他上前一步。

靠近卡卡西。

微侧着头。

像是孩子间分享一个重要的秘密。

声音更低。

也更清晰地钻进卡卡西耳中。

如同魔鬼的低语:“只由……承载了他们意志,或者‘被’认为承载了他们意志的,那个活着的、还有力量去行动的人……来决定。”

他停住了。

给卡卡西留出了片刻的空白去咀嚼这混乱却极具煽动性的话。

慰灵碑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们两人身上。

冰冷而压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