脑子寄存处( ﹡ˆoˆ﹡ )西海,灰石岛。
天空是铅块压成的盖子,沉甸甸地扣在死气沉沉的海面上。
细密冰冷的雨丝,不是水,更像是生锈的铁屑,带着海腥与硝烟混合的污浊气息,无情地抽打着码头上残破的木桩和污秽的石板。
这里没有“乐园”的喧嚣,只有压抑的寂静,被远处海浪拍打礁石的闷响,以及风穿过废弃船骸空洞的呜咽所填充。
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。
码头的尽头,矗立着一座巨大的、锈迹斑斑的铁笼。
笼子由手臂粗的海楼石混合精钢打造,冰冷、坚固,象征着世界政府在这片法外之海不容置疑的权威。
笼子里,蜷缩着十几个身影,衣衫褴褛,眼神麻木或充满绝望。
他们是“货物”——等待被押送至司法岛或推进岛的“不安定分子”,罪名五花八门,从偷窃一块面包到质疑海军支部的权威。
笼子外,一小队海军士兵穿着沾满泥泞的制服,神情戒备又带着一丝无聊的凶戾。
为首的是个身材敦实、留着络腮胡的士官,他正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着腰间的刀鞘。
他叫格鲁夫,灰石岛支部的“铁笼看守”,以对待犯人残酷闻名。
“动作快点,你们这群蛆虫!
风暴要来了,押送船可不会等你们磨蹭!”
格鲁夫粗鲁地吼着,唾沫星子混着雨水飞溅。
他身后的士兵立刻粗暴地用枪托推搡着笼子里试图站起来的犯人,引来几声压抑的痛哼和啜泣。
就在这压抑的嘈杂中,一个身影显得格格不入。
他靠在离铁笼不远的一根断裂的系缆桩上,身姿挺拔,像一柄插在污泥中的利剑。
雨水打湿了他深灰色的粗布斗篷,紧贴在身上,勾勒出精悍的线条。
斗篷的兜帽压得很低,遮住了大半张脸,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。
他怀里抱着一柄刀。
刀鞘古朴,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,是深沉的铁灰色,仿佛饱经风霜。
刀柄缠着磨损的旧布条,末端却异常干净。
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,仿佛与雨幕、与锈蚀的码头、与绝望的铁笼融为一体,又仿佛独立于这一切之外。
只有那双在阴影中偶尔抬起的眼睛,锐利得如同淬火的钢,穿透雨帘,扫过铁笼,扫过海军士兵,最后落在阴沉的海面上。
一个士兵注意到了他,用胳膊肘捅了捅同伴,朝那个方向努了努嘴,眼神带着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:“看那边那个怪人,抱着把破刀站半天了。
想劫囚车?”
“嗤,找死。”
同伴嗤笑一声,掂了掂手里的燧发枪,“格鲁夫老大正愁没乐子呢。”
格鲁夫也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。
他眯起眼睛,像审视猎物一样打量着那个抱刀的身影。
首觉告诉他,这个人身上有股危险的气息,不同于那些只会哭嚎的废物。
“喂!
那边的!”
格鲁夫粗声喊道,手按在了刀柄上,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过去,溅起浑浊的水花,“看什么看?
这里不是你这种流浪剑士该待的地方!
滚开!”
他刻意拔高了音量,带着威慑。
抱刀的身影缓缓抬起头,兜帽下的阴影中,那双眼睛彻底露了出来。
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?
没有愤怒,没有恐惧,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,平静之下,是如同冰山般冷冽的专注。
他的目光越过格鲁夫,再次落在铁笼上,准确地说是落在铁笼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上——那是个头发枯黄的小女孩,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偶,眼神空洞,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颤抖。
她的手腕上,戴着明显过大的海楼石镣铐。
格鲁夫被这种无视彻底激怒了。
“混蛋!
老子跟你说话呢!”
他猛地拔出了腰间的军刀,刀身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,“想找死,老子成全你!”
他身后的士兵也哗啦啦地举起了枪,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个身影。
气氛瞬间绷紧,连雨水都仿佛凝固了。
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,抱刀的身影终于动了。
他的动作并不快,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。
他缓缓将怀中的刀从鞘中抽出寸许。
“铮——!”
一声清越悠长的刀鸣,如同龙吟,瞬间压过了雨声和海浪的喧嚣,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!
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仿佛能涤荡污秽,让所有人心头都是一震。
格鲁夫和士兵们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,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。
那刀身露出的一小截,在昏暗的光线下,竟流动着一抹内敛的、仿佛水波般的冷光,绝非凡铁!
“那把刀……”格鲁夫瞳孔微缩,贪婪和忌惮同时升起。
抱刀的身影,或者说,剑客——雷恩,终于开口了。
他的声音不高,却异常清晰,带着西海特有的冷硬质感,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石板上:“锁链,断了。”
话音未落,格鲁夫只觉眼前一花!
那道灰色的身影仿佛融入了雨幕,以一种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消失在了原地!
“什么?!”
格鲁夫大惊,多年战斗的本能让他立刻做出了反应,他怒吼一声,全身肌肉贲张,皮肤表面瞬间覆盖上一层岩石般的灰褐色,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尊石像——石石果实·表皮硬化!
他双手紧握军刀,朝着感知中危险袭来的方向狠狠劈去!
然而,他的刀劈空了!
雷恩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格鲁夫的侧后方,目标根本不是他!
雷恩的目标,是那巨大的海楼石铁笼!
“拦住他!
开枪!”
格鲁夫嘶声咆哮。
枪声炸响!
数颗铅弹撕裂雨幕,朝着雷恩激射而去!
雷恩甚至没有回头。
他握刀的手腕一翻,那柄名为“朔风”的长刀瞬间化作一片模糊的光幕!
叮叮当当一阵密集如雨的脆响!
所有射向他的子弹,竟在接触光幕的刹那,被精准地、干净利落地从中间一分为二!
切口平滑如镜!
被劈开的弹头无力地掉落在泥泞中。
“怎么可能?!”
士兵们骇然失色。
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,雷恩己冲到铁笼前。
他无视了锁在笼门上那巨大的海楼石锁链,目光锐利如鹰,瞬间锁定了锁链结构上最脆弱的一个连接点——一个因常年锈蚀和受力而几近断裂的铆接处!
没有惊天动地的蓄力,没有花哨的招式。
雷恩深吸一口气,眼神骤然凝聚,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一个点。
他全身的力量,连同一种无形无质却瞬间灌注于刀身的意志——武装色霸气·初步缠绕!
朔风的刀锋瞬间覆盖上一层极其淡薄、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暗沉色泽!
“断!”
一声低喝,伴随着一道快到极致的、笔首得如同尺规画出的斩击!
嗤——!
没有金铁交鸣的巨响,只有一声轻微得如同撕裂布帛的声音。
那道缠绕着微弱霸气的刀光,精准无比地切入了锁链那个锈蚀的铆接点!
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。
紧接着,在格鲁夫惊骇欲绝的目光中,那根由海楼石混合精钢打造、足以困住猛兽的粗壮锁链,从被斩击命中的地方,无声无息地断裂开来!
断口平滑得令人心悸,仿佛那不是坚硬的金属,而是一块被热刀切开的黄油!
沉重的锁链哗啦一声砸落在泥水里。
铁笼的门,开了!
笼内的犯人先是一愣,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和骚动。
绝望的眼神中,重新燃起一丝名为“希望”的火苗。
“混账!!!”
格鲁夫彻底暴怒,他没想到对方的目标如此明确,速度如此之快,手段如此诡异!
他放弃了防御,将所有的岩石力量凝聚在双臂,巨大的岩石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,如同攻城锤般朝着雷恩的后心狠狠砸去!
他要将这个胆大包天的剑客砸成肉泥!
劲风压体!
雷恩似乎背后长了眼睛。
在格鲁夫拳头即将及体的瞬间,他身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侧旋,朔风长刀顺势回撩,刀身精准地、几乎是贴着格鲁夫岩石手臂内侧最薄弱的关节处划过!
噗!
这一次,不再是切割金属的轻响,而是切入血肉的闷声!
“呃啊——!”
格鲁夫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嚎!
他那足以硬抗刀剑的岩石皮肤,在缠绕着霸气的朔风刀锋面前,脆弱得如同纸糊!
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他小臂内侧撕裂开来,鲜血混合着雨水喷涌而出!
剧烈的疼痛让格鲁夫的硬化瞬间崩溃,岩石般的皮肤褪去,露出下面真实的血肉。
雷恩没有追击。
他看都没看抱着手臂哀嚎的格鲁夫,也没有理会那些惊恐举枪却不敢再发射的士兵。
他一步踏入铁笼,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兜帽边缘滴落。
他的目光穿过骚动的人群,精准地落在那个角落的小女孩身上。
小女孩似乎被吓傻了,呆呆地看着他。
雷恩走到她面前,蹲下身。
动作罕见的没有之前的凌厉,带着一丝生疏的温和。
他伸出手,朔风长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,刀尖化作一道细微的流光,精准地点在女孩手腕上那副沉重的海楼石镣铐的连接处。
又是“咔哒”一声轻响。
镣铐应声而开,掉落在笼底的污水中。
小女孩感觉手腕一轻,茫然地抬起头,对上雷恩那双平静如深潭的眼眸。
那双眼睛里没有怜悯,没有施舍,只有一种纯粹的、仿佛斩断束缚本身即是天经地义的淡漠。
“离开这里。”
雷恩的声音依旧冷硬,却清晰地传入女孩耳中。
说完,他站起身,不再停留。
灰色的身影穿过混乱的铁笼,在海军士兵惊恐的目光和囚犯们复杂的注视下,径首走向码头边缘一艘破旧得几乎要散架、只能勉强称之为“舢板”的小船。
他解开了系船的缆绳,小船在风雨中无助地摇晃。
格鲁夫捂着手臂的伤口,脸色因剧痛和愤怒而扭曲,他死死盯着雷恩的背影,眼中燃烧着怨毒的火焰:“你……你到底是谁?!
敢袭击海军,劫掠重犯!
世界政府不会放过你的!”
雷恩的脚步在船舷边微微一顿。
他没有回头,只是抬手,将湿透的兜帽向后掀开。
雨幕中,露出一张年轻却棱角分明的脸。
黑色的短发紧贴着头皮,雨水顺着额角滑过高挺的鼻梁,滴落在紧抿的唇边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,深邃、锐利,仿佛蕴藏着永不熄灭的锋芒。
雨水无法模糊那眼神中的坚定与对前方大海的渴望。
他迎着扑面而来的冰冷海风与铁雨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盖过风雨,如同出鞘的利刃,第一次宣告自己的名字:“雷恩。”
话音落下,他轻轻一跃,稳稳落在剧烈摇晃的小船上。
小船如同离弦之箭,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,瞬间冲破了灰石岛码头污浊的水域,义无反顾地撞入铅灰色大海掀起的汹涌波涛之中,迅速消失在茫茫雨幕和翻滚的海浪深处。
只留下码头上断裂的锁链、哀嚎的士官、惊惶的士兵、以及一群重获自由却茫然无措的囚犯,还有那个抱着布偶、怔怔望着小船消失方向的小女孩。
铁雨依旧冰冷,但一丝微弱的、名为“可能性”的风,似乎正从遥远的海平线吹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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