瑞士阿尔卑斯山的雪风卷着引擎轰鸣,龙渊隔着舷窗望着机翼上凝结的冰棱。
那些冰棱在高空阳光的折射下泛着冷冽的蓝光,像极了十二岁在嵩山少林时,老武僧用禅杖劈断他木剑后,雪地上结的冰碴。
他的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西装内袋里的木牌,檀木的纹理被岁月磨得温润,刻着的“剑心通明”西个篆字却依然锋锐如刃——那是师父临终前塞进他掌心的,当时老人枯瘦的手攥得死紧,喉间还泛着血沫:“小渊,这是剑道的最后一重,你要替师父摸到门槛。”
二十西岁那年,他成为当代最年轻的“无冕剑圣”。
没有擂台,没有奖杯,是三十七个流派掌门联名写的荐书,说他的剑“快过闪电,静若深潭,是百年未见的剑道奇才”。
可当他跪在师父病榻前递上荐书时,老人浑浊的眼睛只扫了一眼,便轻轻摇头:“快不是极致,静也不是。
你还差着口气。”
“各位乘客请注意,本机遭遇强气流,请系好安全带……”广播声被剧烈的颠簸撕裂。
龙渊的太阳穴突突跳动,机舱内的氧气面罩“唰”地垂落,婴儿的啼哭混着女人的尖叫撞进耳膜。
他望着窗外翻涌的铅云,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武当山的晨练——山雾像浸了水的棉絮,裹着百年老松的枝桠。
他挥剑挑开雾珠时,剑尖带起的风在雾里划出银线,师父坐在石凳上,茶盏里的水雾正袅袅升起。
“小渊啊,你的剑太快了。”
老人的叹息混着茶香飘过来,“快得连自己都看不清。”
龙渊收剑入鞘,剑锋嗡鸣如诉:“师父,快才能破万法。”
“那你说说,”师父指了指他腰间的唐刀,“这把你摸了十年的刀,刀镡的火焰纹刻了多少道?
刀柄的红绳打了几个结?”
他愣住。
那把刀……他只是每天每夜的挥刀,练刀,他从未真正的仔细端详过,只在每个月圆之夜的梦里会有个画面出现——刀身漆黑如墨,刀镡是燃烧的火焰纹,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绳,绳头还打着几个同心结。
“剑道的极致,是先看清自己。”
师父的手指叩了叩石桌,“你连朝夕相伴的刀都看不清,谈什么破万法?”
金属扭曲的尖啸刺破耳膜。
龙渊被甩向舱壁,左肩撞在紧急出口的扶手上,剧痛像烧红的铁钎扎进骨头。
他咬碎了舌尖,鲜血的腥甜漫开时,看见机翼迸出橙红色的火焰,像极了当年在敦煌莫高窟见过的飞天飘带——那些画在岩壁上的神女,飘带扬起时,连时间都跟着流动。
“这就是终点了?”
他想。
意识开始模糊,却有滚烫的东西从心口往上涌。
那是十二岁在嵩山少林,被老武僧用禅杖敲断第七把木剑时的不甘,眼泪砸在雪地上,冻成冰珠;是十七岁在日本神代流道场,以单刀破十段后,道场主跪地行叩首礼时的傲气,刀鞘上的樱花被血染红;是二十岁在巴西柔术馆,抱着被自己摔晕的黑带高手时的迷茫——那男人醒来后说:“你的动作不像人,像把刀。”
原来那些汗水、淤青、清冷的月光,都只是为了告诉自己,为了让自己知道,还没到极致。
他想起师父临终前的眼睛,那里面没有遗憾,只有期待——像在说:“去啊,去触到那重门槛。”
“我还没穷尽剑道的极致……”最后的念头炸开时,龙渊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剥离。
他“看”到自己蜷缩在座椅上,额角的血正顺着下巴滴在木牌上,檀木被血浸透,“剑心通明”西个字突然发出暖黄的光。
而另一个“他”漂浮在过道上方,穿着白色中衣,腰间悬着柄无鞘的唐刀——正是梦里那把刀,刀镡的火焰纹在虚空中明明灭灭,刀柄的红绳打着三个同心结,绳头还沾着点暗褐色的旧血。
“叮——”金属撞击声在虚空中回响。
龙渊低头,看见唐刀的刀身泛起微光,像有活物在剑脊里游动。
那是他十二岁练剑时崩断的木剑碎片?
是十七岁破十段时溅在刀上的血?
是二十岁迷茫时落在刀鞘上的月光?
他突然“看”清了刀镡的火焰纹——共十三道,每道都是逆时针旋转的;刀柄的红绳打了三个结,每个结里都缠着根极细的金丝。
机舱外的云层突然撕开一道裂缝,某种靛青色的光流涌了进来。
那光流里有他从未见过的灵子在跳跃,像一群等待归巢的鸟,扑棱棱裹住他的灵魂。
龙渊望着座椅上逐渐冰冷的躯体,又摸了摸腰间的唐刀,刀身传来温热的震颤,像在说:“走啊,去触那重门槛。”
意识彻底消散前,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,带着点陌生的清亮:“剑心……通明。”
靛青色的光流裹着他的灵魂,朝未知的方向坠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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