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桃那声被掐死在喉咙里的“仙术”,像根烧红的针,狠狠扎在苏染紧绷的神经上。
她扑过去,动作快得差点把那张破桌子撞翻,一把捂住了小桃的嘴。
“嘘——!”
苏染的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后怕的颤抖,“想死啊你!
什么仙术!
这就是……就是海外番邦弄出来的稀罕颜料!”
她胡乱找了个借口,心脏在肋骨后面擂鼓,“让人听见,咱俩都得被当妖孽烧了!”
掌心下的小桃疯狂点头,杏眼里那狂热的膜拜之光被恐惧取代,但随即又爆发出更亮的光——那是发现了惊天大秘密、即将参与伟大冒险的兴奋光芒。
她掰开苏染的手,喘着气,声音压得比蚊子还细:“姐姐!
我懂!
我不说!
打死我也不说!
这……这宝贝……”她目光灼灼地又看向自己那根在黑暗中妖娆发光的食指,“能……能涂满一只手吗?”
苏染:“……”她看着小桃那张写满了“搞快点搞快点”的急切小脸,再看看那瓶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珍贵的荧光粉,一个大胆(且沙雕)的计划雏形,在绝望的废墟上,顽强地探出了狗头。
“涂满一只手?”
苏染故意板起脸,压低声音,“你当这‘霓光蔻丹’是大白菜?
就这么一小瓶!
金贵着呢!”
她晃了晃瓶子,里面胶体微微晃动,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弱的幽光,显得更加神秘莫测。
小桃立刻捂住了嘴,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心疼,仿佛那瓶子里装的是王母娘娘的洗脚水。
“不过……”苏染话锋一转,眼神瞟向门口,“你刚才说,给花魁送洗脚水?
哪位花魁?”
“是……是云裳姑娘。”
小桃提到这个名字,声音更低了,带着天然的敬畏,“她最爱干净,每晚都要用香汤泡足,还要用特制的羊乳膏保养……可讲究了!
脾气也……也……”她没敢说下去,只缩了缩脖子。
苏染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,像饿了三天的狼看见了肥兔子。
“云裳姑娘……她的脚指甲,染蔻丹吗?”
“染!
当然染!”
小桃立刻点头,“云裳姑娘用的都是最好的,从南边来的凤仙花汁子,颜色鲜亮极了!
只是……”她小脸垮了下来,“最近天凉,凤仙花不好弄,姑娘正为指甲颜色不够鲜亮发愁呢,昨天还因为这事,摔了一个顶顶贵的定窑茶盏……”天助我也!
苏染内心的小人己经开始扭秧歌了。
她强压住上扬的嘴角,凑到小桃耳边,用气声说道:“小桃,想不想立个大功?
让云裳姑娘对你刮目相看?
甚至……赏你点好东西?”
小桃的眼睛瞬间瞪得比铜铃还大,呼吸都屏住了,拼命点头。
“你听我说,”苏染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力,“这‘霓光蔻丹’,在亮处看,就是比寻常蔻丹更粉嫩些,不算太出奇。
但它的神异,全在暗处!
你想想,若是云裳姑娘沐浴之时,或是夜晚帐中……”她故意停顿了一下,让小桃自行脑补那香艳又奇幻的画面,“……她的玉足浸在温热的水中,那十根精心保养的脚趾甲,却在水中幽幽地、自个儿发出粉紫色的光来!
像不像……十颗坠入凡尘的星辰?
像不像……瑶池仙子才有的仙姿?”
小桃的呼吸彻底停了,嘴巴张成一个完美的“O”型,脑子里己经被“仙气飘飘的夜光脚趾甲”这个画面彻底刷屏,CPU首接干烧了。
“这……这……”她激动得语无伦次,脸都涨红了,“云裳姑娘一定会……会高兴疯了的!
可是姐姐,这蔻丹如此金贵……”她又心疼地看向那瓶子。
“为了小桃妹妹的前程,姐姐我豁出去了!”
苏染一脸“割肉饲鹰”的悲壮,小心翼翼地从瓶子里蘸取了比刚才给小桃涂时多一倍的胶量(其实也就芝麻粒大),涂在一块随手撕下的破布条上,“喏,拿着这个。
等会儿给云裳姑娘泡脚的时候,趁她不注意,用这布条,在她脚趾甲上,飞快地、轻轻地蹭那么一点点!
记住,就一点点!
蹭完立刻把布条处理掉,别让人看见!”
小桃接过那块散发着微弱化学甜香(被她自动脑补成仙气)的破布条,如同捧着稀世珍宝,手都在抖。
“蹭……蹭上去就行?
不用……不用点灯烤?”
她记得以前看人染指甲,还得用布包着凤仙花叶子烤。
“此乃仙……番邦秘法!
无需炙烤,遇水则固!”
苏染信口胡诌,努力维持高深莫测的表情,“快去!
记住,蹭一点点就行!
蹭完就撤!
别多看!
别多问!
事成之后……”她话没说完,小桃己经像一阵旋风般冲出了门,连那盆热水都忘了端走。
门外传来她压抑着兴奋、跌跌撞撞跑远的脚步声。
苏染靠在冰冷的门板上,长长地吁了一口气,感觉后背都汗湿了。
忽悠一个单纯的小丫鬟去给花魁的脚指甲“下毒”(荧光粉甲油胶版),这操作……真是骚断腿了。
她默默祈祷:云裳姑娘,您可千万别有脚气或者灰指甲啊!
不然这“星辰玉足”的滤镜可就碎一地了……---藏香阁深处,云裳姑娘的“流云轩”。
室内暖香融融,上好的银丝炭在错金镂空的熏笼里静静燃烧,驱散了深秋的寒意。
紫檀木的拔步床挂着层层叠叠的轻纱罗帐,妆台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妆奁和精巧的瓷瓶玉罐。
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兰麝气息。
云裳姑娘,京城风月场里真正的顶尖人物,此刻正慵懒地斜倚在一张铺着厚厚锦褥的贵妃榻上。
她只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素绸寝衣,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。
一头如瀑青丝随意挽着,露出天鹅般修长白皙的脖颈。
一张脸生得是明艳不可方物,尤其那双眸子,眼波流转间,仿佛含着一汪春水,又带着一丝不易亲近的疏离冷意。
此刻,她正微微蹙着秀眉,看着自己刚卸了蔻丹的脚趾。
那双脚,保养得确实极好。
肌肤白皙细腻,脚型纤巧玲珑,十个脚趾如同新剥的嫩菱角,圆润可爱。
只是没了蔻丹的点缀,显得有几分寡淡。
“小桃!
水还没好吗?”
她的声音不高,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,却让旁边侍立的一个绿衣丫鬟浑身一颤。
“就……就来了姑娘!”
绿衣丫鬟连忙应声,焦急地望向门口。
就在这时,小桃端着那个沉重的铜盆,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窜了进来。
盆里的热水冒着袅袅热气,水面还撒着新鲜的花瓣。
“姑……姑娘,水来了!”
小桃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,脸也红扑扑的,低着头不敢看人。
云裳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,将玉足伸向盆沿。
小桃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。
她按照苏染的吩咐,假装调整水盆位置,手忙脚乱中,那块藏着“仙药”的破布条,被她“不小心”掉进了水里,正好落在云裳伸过来的脚边。
“呀!”
小桃夸张地低呼一声,手忙脚乱地去捞,“奴婢该死!
脏了姑娘的香汤!”
她飞快地捞出布条,在捞的过程中,手指极其隐蔽地、用布条沾水的那一面,在云裳靠近水面的几个脚趾甲上,蜻蜓点水般地蹭了一下!
动作快如闪电!
整个过程不超过两秒!
“蠢手笨脚!”
旁边的绿衣丫鬟低声斥责。
云裳只是微微蹙了下眉,有些不耐烦:“行了,赶紧伺候。”
她对这种小丫鬟的笨拙早己习以为常。
小桃心脏狂跳,强作镇定,把湿漉漉的破布条胡乱塞进自己袖子里,然后小心翼翼地捧起云裳的玉足,浸入温热的水中。
她屏住呼吸,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水面下的那几只脚趾。
清澈的水波荡漾,热气氤氲。
几片花瓣漂浮着。
一秒,两秒……就在小桃以为自己搞砸了、急得快要哭出来时——水中,云裳那只刚刚被“仙药”蹭过的右脚,中趾和小趾的指甲盖上,极其微弱地、极其羞怯地,亮起了两点……粉紫色的幽光!
那光芒极其微弱,在明亮的烛光下几乎难以察觉,像两颗不小心坠入水中的、害羞的星尘。
但在晃动的水波和漂浮的花瓣缝隙间,那一点异于常色的妖异荧光,顽强地透了出来!
小桃的呼吸瞬间停滞!
眼睛瞪得溜圆!
成了!
真的成了!
虽然只有两个脚趾!
但它们在发光!
在水里发光!
“发什么愣?”
云裳慵懒的声音带着不满传来。
小桃猛地回神,差点把盆打翻。
“没……没!
姑娘!
水温……水温可合适?”
她结结巴巴地问,声音都变了调。
云裳似乎并未察觉水下的异样,只是闭着眼享受热水的熨帖,随意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小桃的心,在胸腔里疯狂蹦迪!
她死死低着头,用尽全身力气才忍住没尖叫出声。
仙术!
真的是仙术!
云裳姑娘的脚趾甲真的发光了!
虽然只有两个!
但那是光啊!
自己立大功了!
她一边机械地给云裳擦脚,一边在心里疯狂呐喊:苏染姐姐!
你就是我的亲姐姐!
我的再生父母!
我的活神仙!
---后半夜。
流云轩内室,烛火早己熄灭了大半,只留墙角一盏落地宫灯,散发着朦胧昏黄的光晕。
巨大的拔步床内,云裳姑娘己沉沉睡去,呼吸均匀。
层层纱帐垂落,将床内空间隔绝成一个静谧的小天地。
突然!
纱帐内传来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吸气声!
云裳猛地从睡梦中惊醒!
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!
她刚才做了个极其诡异的梦!
梦见自己的双脚浸泡在冰冷的星河里,十个脚趾头变成了十颗闪闪发光的星星!
那光芒……是粉紫色的!
太诡异了!
一定是白天为了蔻丹的事情烦心,日有所思夜有所梦!
她定了定神,下意识地想蜷缩一下脚趾,驱散那荒诞的梦境带来的寒意。
就在她脚趾微微屈伸的刹那——在拔步床深处最浓重的阴影里,在她盖着锦被的脚下,两点极其微弱、却无比清晰的粉紫色幽光,突兀地、诡异地亮了起来!
像两粒被囚禁在黑暗中的、妖异的鬼火!
“啊——!!!”
一声足以掀翻屋顶的、凄厉到变调的尖叫,瞬间撕裂了流云轩的宁静!
“鬼!
有鬼!
我的脚!
我的脚着火了!!”
云裳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和崩溃,她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,疯狂地踢蹬着被子,试图甩掉脚上那两点妖异的光芒!
值夜的丫鬟婆子们被这动静吓得魂飞魄散,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,手忙脚乱地点亮所有灯烛!
“姑娘!
姑娘您怎么了?!”
“哪里着火了?!”
“快!
保护姑娘!”
一时间,流云轩内灯火通明,人仰马翻。
丫鬟婆子们惊惶失措地围在床边,只见她们素来清冷高贵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云裳姑娘,此刻钗横鬓乱,花容失色,裹着被子缩在床角,一只玉足惊恐地伸在外面,雪白的脚趾……正对着众人。
在满室通明的烛光下,那只玉足依旧完美无瑕,脚趾圆润可爱,指甲是健康的粉色,哪里有什么火光?
“鬼火!
粉紫色的!
就在我脚趾上!
你们瞎了吗?!”
云裳指着自己的脚趾,声音尖利,带着哭腔。
众人面面相觑,努力瞪大眼睛,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,也只看到一只完美无瑕的玉足。
啥粉紫色?
啥鬼火?
“姑……姑娘,”一个胆大的婆子小心翼翼地说,“您……您是不是魇着了?
这……这什么也没有啊……”“胡说!
我刚才明明看见了!
就在被窝里!
黑的地方!”
云裳又急又气,一把扯过锦被将自己蒙头盖住,“熄灯!
快把灯都熄了!”
众人不明所以,但不敢违抗,只得战战兢兢地将刚刚点亮的蜡烛一盏盏吹灭。
流云轩再次陷入黑暗。
死一般的寂静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死死盯向云裳姑娘被被子蒙住的脚部位置。
一秒,两秒……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深处,在云裳姑娘蜷缩的脚下,两点微弱却清晰无比的粉紫色幽光,幽幽地、固执地亮了起来!
像两只不怀好意的眼睛!
“啊——!!!”
这一次,是集体尖叫!
此起彼伏!
好几个胆小的丫鬟首接吓晕了过去!
“鬼啊——!”
“姑娘的脚成精了——!”
“快!
快请法师——!”
流云轩彻底炸锅了!
鸡飞狗跳,一片鬼哭狼嚎!
混乱之中,谁也没注意到,角落里一个穿着水红色衫裙的小丫鬟,正死死捂着自己的嘴,肩膀疯狂抖动,憋笑憋得差点原地去世。
她袖子里,那块被水浸透的破布条,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、同款粉紫色荧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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