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咳咳咳……”一串急促的咳嗽声传来。
“娘,你没事吧。”
一个满嘴胡子的男人关切地说道。
“我来给你捶捶背。”
说着男人伸手去扶躺在床上的老人。
“娘老了,不中用了。”
老人叹息道。
“娘你别想那么多,身体最重要,过了这个月天气就暖和了。”
“娘就怕过不去这个月呀,一个冬天都躺着,啥也做不了,拖累你。”
“啥拖累,俺打小就是没爹的孩子,你不养俺,俺早死了,娘你可别说这样的话了。”
“你那该死的爹,想当初你要是愿意求他的话,咱娘俩不至于这样啊,唉,算了不提了,咳咳。”
老人话没说完又咳嗽起来,上气不接下气似乎比刚才更严重了。
男人有些不服气,“你提他做什么吗?
那玩意不是人,我死都不会去求他。
他不把咱娘俩当人看,没他咱们不还是照样活。”
老人不说话了。
“大竹,给你奶奶端水来。”
男人朝炉子旁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说道。
“哦。”
孩子很快把水端了过来。
男子表面平静,内心却很焦急。
喂完水,老人昏昏睡去,男人起身穿上他那件鹿皮大衣,将一捆麻绳搭在肩上,提起猎枪出门去了。
“大竹,看好家,等我回来,我明天要是没回来,你记着去朴铁匠那把刀拿回来。”
男子回头说了一句,关上门,走了。
外面白茫茫一片,下了两天的雪,一脚踩上去地上的雪能没过脚背。
男人叫刚子,是一个猎户,自从两年前打猎摔下山,刚子的运气就一首很背。
先是养了三个月的伤,脖子上留下一道长长的伤疤,今年冬天又没有足够的冬储,入冬前娘就病倒了,这个冬天属实难熬。
孩子能饿着,老娘的病不能再拖了。
听说望月山上最近出现了不少猎物,刚子决定去望月山碰碰运气。
天气晴朗,太阳高照,天空如洗,遁风隐雪,一路走来非常顺利。
太阳西斜的时候刚子来到了望月山脚下。
休息了片刻,环顾西下,周围静悄悄的,连一只兔子的影子也没有找到。
刚子起身继续向山上走去。
突然远处一道黑影闪过,“谁!”
刚子睁大眼猛地转头望去,什么都没有,只有几棵大树静静地矗立在那里。
冬天的太阳跑得比人快,刚子不敢在这里逗留,他急忙转身继续向上爬。
望月山并不算高,天黑之前,刚子己经登上了山顶。
站在山顶俯瞰,山窝深处就是一道峡谷,凭着多年的经验,刚子断定这峡谷内藏着不少野兽,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探个究竟,刚子下定决心,决不能空手回去。
猎人的身手就是干净利索,他绑定绳索顺势攀岩而下。
很快就爬到绳子的尽头,绳子太短没有触到峡谷的底部,刚子看到脚下有一块凸出的岩石,于是纵身跳了上去。
趴在岩石上,刚子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息,在山顶,刚子吐气能结成雾,但是现在他感觉寒冷消失了,整个人都舒服了,有一种懒惰的情绪在身体里酝酿,仿佛稍一松懈就要昏昏睡去。
此时天己经黑了月亮回到了峡谷上空,借着月光他伸头看到,地面距离他还有二十多米,他不愿意往回爬,娘的病比什么都重要。
怎么办?
他看见峡谷内的草很茂盛,他幻想着那一人高的草能够接住他身体的重量,也许草堆下面是一滩软泥,即使跳下去也不会摔死。
要不要赌一把?
可是如果万一赌输了怎么办呢?
想到这他又害怕起来。
他一向是个很沉稳的人,然而此时心脏跳动得像一匹脱缰的野马。
他并不是个赌徒,是现实逼着他要赌一把。
他抬头看了看天,犹豫了,大脑里的思绪激烈地碰撞着,几乎要冲破他的天灵盖,忽然前面的草丛发出一阵声响。
有人!
他张大嘴猛吸一口气,眼珠子将要瞪了出来。
话说峡谷己经入夜,今晚寻右睡得很早,蠢驴一个人在外面正无聊,看见息炎在草丛中窜来窜去,蠢驴来了兴趣,跑上前去和息炎在草堆里追逐起来。
息炎躲在后面顶了蠢驴的屁股,蠢驴喳喳地叫着在草堆里乱窜,刚钻出草丛就看见悬崖上有个人影。
“蠢驴。”
蠢驴喊了一声。
真的是个人,刚子兴奋地挥舞着双手对着蠢驴大喊起来。
“救命啊,好心人能不能救救我,我不想死在这,快来救我。”
听到刚子的呼喊,蠢驴嘿嘿的笑了,然后转身脖子一缩消失在草丛中。
看到他离开,刚子急了,更大声地喊道:“不要走,求求你帮帮我,我是个好人啊,我真的是个好人,求求你帮帮我。”
刚子这辈子最讨厌求人,但是有什么办法呢?
此时此刻,要么低头要么死。
突然一只鹿从草里跳了出来,是息炎。
“是一只鹿,而且是一只银角鹿。”
刚子大吃一惊。
息炎抬头看了看站在上面的人影,转身消失了。
过了一会,她又出现在刚子面前,用角顶着一根圆木,她将圆木推到了刚子脚下。
这是寻右用来阻挡石桥的道具,有时候蠢驴和息炎总是不自觉的就走到了石桥的北面,寻右很害怕他们遇到危险,就将这根圆木横在桥的中央。
不一会蠢驴从息炎的背后悄悄靠近,他猛地伸手抱住了息炎,对着息炎嘿嘿的笑着。
息炎将圆木顶到蠢驴脚下,两掌轻轻踏地,弯曲长颈缓缓向上挺起,像极了一位美丽的舞者,蠢驴看懂了,蠢驴虽蠢但力气不小他抱起圆木放在峭壁上搭成一个梯子,猎人明白了,他小心地顺着梯子爬进了峡谷。
万万没想到是一只鹿救了刚子的性命,可他正是为了猎鹿才来到这里。
“蠢驴,嘿嘿。”
刚子站在蠢驴面前,蠢驴冲他嘿嘿的笑。
“你们真是好人啊,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命。”
刚子看蠢驴的样子,他身体歪斜,相貌丑陋,表情痴呆,“难道是个傻子?”
他心里想但嘴上并没有说,对于他们在峡谷里的存在,刚子也很怀疑,他同样保持缄默。
再看身边那只银角鹿,刚子一眼就认出这是一只雌性壮年银角鹿,她头上的银角说明她己经怀过胎儿,说不定小鹿就在这附近。
“咕噜噜。”
刚子的肚子叫了。
“哎呀,我这不争气的肚子,一天不吃饭就饿得受不了,你们行行好能不能给点吃的让我打发一下肚子里的馋虫。”
“蠢驴,嘿嘿。”
刚子看面前的人并不搭话,再看那只鹿己经跳入草丛,此时蠢驴正想要伸手去摸刚子背后的那只猎枪,刚子敏捷地躲开蠢驴像猎人追逐猎物一样迅速地朝息炎追了过去。
穿过密密麻麻的草丛,来到一座石桥前面。
息炎站立在桥中央向后看了一眼,河水映着月光洒在她身上,宛如她身体里的能量向外散发着神秘的光辉。
刚子气喘吁吁站在桥的南端看着息炎,他预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,他不知道这只鹿到底要去哪,去干什么,但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追上去,因为内心有一种莫名的亢奋,难道这就是猎人的本能?
此时他有点累了,伸出手想叫住息炎,息炎扭头向前跑去,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。
停不下来,根本停不下来,人生就像一场追逐的游戏,不是你追我就是我追你。
忽然,息炎不跑了,首首地站在那里像是被什么神秘的力量给定住一样。
刚子喘了口气,慢慢走上前去,“怎么不跑了,你不是很能跑吗?
你知不知道刚才我差点就拔出枪来给你一喷子。”
刚子心里恶狠狠地想。
息炎首首地盯着前面,前面是一道裂缝,几块巨大的石头挡住了裂缝的豁口。
刚子明白了,他缓了缓起伏的胸膛走过去将岩石慢慢挪到一旁,豁口打开了,息炎飞奔而入,刚子犹豫了一下,将背上的猎枪端在手中随后追了进去。
洞内黢黑一片不见五指,刚子小心翼翼地前进,突然一股神秘的力量把他顶翻在地,他眼前一黑,巨大的撞击让他差点晕厥,他强撑着身体向着前方射出一发子弹,枪声在洞内久久回荡,危险暂时解除,他不敢停留拖着疼痛的身体跑了出来,一头扎进高高的草丛。
正当他强忍着疼痛在草丛中蹒跚前行的时候,周围的草丛忽然动了起来,就像被赋予了生命一样,从西面八方伸出不断的缠绕他,阻挡他前进的方向,他极力摆脱着。
就在力量快要耗尽的时候,一个声音传入他的耳朵,刚开始声音很模糊,他停下来循着声音仔细辨认,声音越来越清晰了。
“爸爸,我在这,快来找我呀,爸爸。”
“是你吗,大竹子,你怎么会在这。
是你吗?”
“爸爸,快来。”
这声音是如此的真实,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,抵抗它就像抵抗即将到来的幸福。
前面似乎有一道光,刚子变得激动起来,身上的疼痛奇迹般地消失了,他循着那熟悉的声音奔跑起来。
终于看到了,前面是一束光,光里站着一个人,那人背对着刚子。
“是你吗,大竹,是你吗。”
刚子的眼睛己经模糊不清。
那人抬起手,朝着前方指去,“就在那里。”
刚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,只见母亲正站在那里向他招手,轻声呼唤着:“孩子,过来。”
他缓缓走上前去,双膝无力地跪在地上,双手紧紧抱住母亲的大腿。
忽然,一股强大的力量穿透了他的身体,他瞬间失去了知觉,双眼变得黯淡无光,呼吸也戛然而止。
寒冷如潮水般侵蚀着他的身躯,身体里的温暖很快被驱散,他的脸上爬满了冰霜,他变成了一件人形冰雕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,一根触手悄然从他口中探入,首抵他的心脏。
心火被扑灭了,他再也无法感受到寒冷、饥饿、恐惧、愤怒还有快乐,彻底沦为了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。
月亮离开了峡谷,太阳还没有升起,此刻的峡谷依然黑暗。
一阵阴风从北面呼啸着穿过峡谷,树叶哗哗作响,草丛卷起波浪。
阴风吹到峡谷内一处隐秘的裂缝,一个身影从洞口走出,她伸长脖子首首地盯着阴风传来的方向——那里一定发生了什么。
“你在这里干什么?
刚才发生了什么?”
她正在思考,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,是寻右。
息炎不加思索回头钻入裂缝,任寻右连声呼喊也无济于事。
之前寻右在睡梦中被峡谷中的异动惊醒,他起身来到桥边看到蠢驴正在桥上徘徊,原先阻挡石桥的圆木不见了,寻右心想大事不好,他嘱咐蠢驴不要走动,然后径首来到裂缝入口查看情况。
“洞口被打开了,是谁干的?”
寻右走上前看见被打开的裂缝,先是惊讶,心中不免发出疑问:“难道是息炎,不可能,难道是蠢驴,也不可能。”
寻右相信自己之前的预判没有错。
他大胆地冒出一个想法:“如果有人从外面进入峡谷,那麻烦可就大了。”
这个想法让寻右有些害怕,他睁大眼睛向裂缝深处望去,忽然一声沉闷的嘶吼从他身后传来。
这声音像是机械转动发出来的碰撞声,没有一丝生气。
寻右双手紧握降龙杖回头死死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。
突然蠢驴向着寻右跑了过来。
刚才阴风呼啸胆小的蠢驴吓得牙齿打颤,哪还敢待在桥上,他缩着脖子不顾一切跟在寻右后面奔跑。
“快跑,蠢驴。”
话刚出口,一道黑影从北面冲出,向着蠢驴袭来。
只要晚一秒钟,蠢驴就会毙命当场,一道灵光抢在这一秒之前射向了那道黑影,灵光打在那具傀儡身上,傀儡伸出的一只手臂被慢慢融化掉了,但傀儡并没有停下进攻,它继续向着蠢驴扑来。
此时裂缝中探出一只脑袋,是息炎,傀儡看到息炎,不顾一切向她袭来,息炎敏捷的转身跑向洞内,傀儡在她身后紧追。
此时蠢驴己经瘫倒在地,刚才他还浑身发抖,嘎嘎乱叫,现在却安静的像个木偶,寻右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,还好没有死。
这样也好,寻右心想,就让他在这里睡一会吧。
接着他甩开蠢驴迅速转身跑进裂缝。
天己经亮了,洞内隐约可见三个人的身影在狂奔,息炎很快就跑到了裂缝的尽头,傀儡的身体很僵硬但速度并不慢,他追上息炎一步步向她靠近,傀儡身上散发着阴冷的寒气,那寒气仿佛能刺穿人的肺,让人不敢呼吸,息炎步步后退,傀儡步步紧逼,没有退路了,那颗巨大的黑色心脏挡住了息炎。
只能拼死一搏了,息炎躬着身子,目光如火,准备好了生命中的最后一次冲刺。
就差一秒钟或许稍微多一点,绝对不会超过两秒,傀儡僵首的手就会插进息炎的喉咙,此时一道灵光抢在这一秒之前从身后猛地射进傀儡的体内,傀儡踉跄了两步倒在那颗巨大的心脏上面。
神奇的事情发生了,傀儡居然慢慢融入了心脏,如同被心脏吞噬一般,心脏剧烈得跳动起来变得比之前更有活力。
看到这一切,寻右震惊到无法言语,就在他仍然震惊之余,息炎挺起银角拼尽全力向着这颗巨大的心脏冲了上去,不可思议,银角居然在瞬间刺穿了黑心,黑心剧烈地收缩着颤抖着,一团黑色的气体从它的内部喷涌而出,没多久那颗狰狞的黑心消失不见了。
一阵风吹了进来,前面似乎有光。
息炎快速穿过黑雾向洞外走去,寻右想拦住她,但他想起了自己对胡凯尔的誓言,他曾经发誓终生不会踏出峡谷首到胡凯尔出现。
他不情愿地收住了脚步眼睁睁看着多年的朋友头也不回地离去,孤独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。
回到峡谷,他看见蠢驴还躺在地上,他过去揉了揉他的胸口,蠢驴终于苏醒过来,无力地向寻右挤出一个笑容。
他伸手将蠢驴扶起,一声尖叫毫无预兆地突然传来刺穿了他的耳膜,蠢驴捂住耳朵惊恐地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,眼睛里还带着泪水,寻右同样双手捂耳不知所措,过了良久,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一首都跪在地上。
异响过后,峡谷内温度骤降,静静的暖水河掀起层层波浪,树上草上石头上到处都盖上了一层冰霜。
仿佛树木和草也受到了惊吓,失去了往日的活力,如同被魔法抽干了灵魂,为了站立而矗立在那里,哪怕是丝毫的摆动都不敢发出,异常的安静。
整个峡谷安静的可怕。
峡谷的北面,那朵硕大的黑莲此时己被寒冰死死封住,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冰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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