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都三月,春山漫盈。
年关己过,新年伊始,热闹的京都,街巷的小商贩又卖力的叫卖着,年少的儿郎们继续在学堂中读书朗朗……紫云阁上层包间站着一位娇颜稚嫩身资窈窕的少女,只见那少女中身着纱粉色锦缎裹胸,下坠白色曳地烟胧荷花百水裙,轻挽淡薄如轻雾的绢纱,腰间坠一条淡青色丝带,披上蓝色紫苑白纱披风。
环着精致细蓝玉躅子,叮咚作响。
简单梳了个青云莺丝髻,头上斜斜饰以碧兰棱花双合玉簪,清秀自然。
鬓角缀以几朵闪烁珠花,举止优雅,清丽脱俗,气若幽兰,魅而无骨,俨然一俏丽小美人。
站在这高处,俯瞰着这曾经将父兄两代人葬送的地方,望着自己梦寐以求想要的母仪天下的京都……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江菔苧她的醒来不是一场梦,她真的重生了!
重生在没有遇到他们的豆蔻年华,父兄健在,陛下尚安,一切都还未发生。
缓了这几日,江菔苧也慢慢适应,发誓今生不与那兄弟二人再有瓜葛,平常一生,安稳度日,承欢膝下便是最好的结局。
“姑娘这几日为何总望着一处发呆?”
来问她的是自己的贴身丫鬟青梧紫云阁檐角的铜铃被春风撞出清响,江菔苧指尖一颤,茶汤在青瓷盏里晃开涟漪。
她望着楼下叫卖糖人的老翁,忽然记起这日原是上元节——前世父兄凯旋归京,朱雀大街的百姓也是这样举着彩灯相迎。
“青梧,你可见过北邙山的血月?”
她将茶盏搁在檀木凭栏,指腹摩挲着裙裾上细密的缠枝纹。
青梧正要答话,长街尽头突然传来阵阵马蹄声。
玄甲卫簇拥着黑鬃马破开人潮,热辣的阳光下,马上的将军银鳞软甲外罩绯红战袍,袍角绣燃烧的云纹,束发银冠 腰间蹀躞带挂七宝匕首,鞘上錾刻西域梵文《往生咒》,披风衬里缝着羊皮地图,用鸽血书写着边境暗道,策马一路飞驰,手中的银枪挑着半幅残破军旗,暗红穗子扫过道旁垂柳,惊起檐下栖鸽。
江菔苧攥紧披风系带,指甲陷进掌心——那是自己的兄长江景遇!
如今大楚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,这一年的江景遇在父亲麾下大显身手,意气风发,眉宇间的的凌冽掩不住他的肆意张狂,江菔苧己经不知道多长时间没看过如此少年意气的兄长了!
印象中的阿兄总是停留在从前父亲战死后眉宇间抿不开的愁绪,沧桑的双眼,一步一步与当时父亲的背影重合……“是护云将军!”
茶客们涌向窗边,“听说前日又剿了陇西马匪!”
江菔苧望着马背上挺拔的背影,忽觉眼眶酸胀。
她怎会忘记,此刻兄长铠甲下还缠着绷带——三日前剿匪时中的毒箭,本该在三月后化作右相弹劾江家拥兵自重的罪证。
“回府。”
她霍然起身,腰间玉躅子撞在楠木柱上,碎了两枚青玉珠。
固国公府乃开国太祖所赐,坐北朝南,五进三出的格局暗合五行阵法。
正门两侧立着前朝名匠雕刻的汉白玉狻猊,獠牙间衔着百年不锈的玄铁环,每逢雨夜便会渗出淡淡血腥气——这是用突厥降将的血淬炼的镇魂铃。
绕过刻着《破阵图》的影壁,三十六块青砖拼成的演武场泛着幽光,砖缝里嵌着折断的箭簇与刀片,皆是江家儿郎成人礼上斩断的第一把兵器。
东跨院回廊挂着七十二盏青铜夔纹灯,灯油里掺着漠北狼烟灰烬,夜风过时会在墙上投出千军万马的黑影。
西苑荷塘下埋着八口铸铁箱,箱中锁着江家历代战败者的盔甲,每逢朔月塘水会变成赤红色。
正厅“镇岳堂”的匾额乃高祖皇帝亲题,匾后机关藏着可调动漠北十万大军的半枚虎符,与皇宫武库中的另一半虎符形成阴阳鱼之形。
门前的石狻猊沐在夕照里,口中衔着的铁环映出血色。
江菔苧踩着脚凳下车刚绕进回廊便听见父亲怒喝震飞檐下春燕:“混账!
军粮也敢掺沙!”
她提着裙裾的手一颤。
前世也是这样春寒料峭的黄昏,父亲为人刚首,军粮又是军中辎重,得知此消息的父亲大发雷霆,次日下朝一气之下将户部侍郎踹进荷花池,却不曾料到那人的尸首却在三日后从禹王府枯井中捞出,成了构陷江家的铁证。
“阿苧回来了?”
江景遇从演武场转出,额间还带着薄汗。
他随手扯过亲兵的外袍擦拭银枪,枪尖寒光掠过妹妹发间玉簪:“怎的戴这般素净?
前日不是新打了蕾丝金凤钗?”
江菔苧望着枪身上新添的裂痕,喉间哽住。
这柄裂云枪本该在今年中秋被端木行的佩剑斩断,此刻却鲜活地映着她鬓角珠花。
她忽然伸手握住枪杆,冰凉触感刺得掌心发疼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里应运而生,:“兄长教我枪法可好?”
满院亲兵皆着靛蓝短打,肩头绣银狼图腾,束腰革带镶六棱铁片,无一不倒抽冷气。
江家百年将门,从未有女子碰过兵器!
“胡闹!”
固国公江凛一身玄色缠枝莲纹劲装,领口绣北斗七星,用金线勾出二十八宿暗纹,犀牛皮护腕刻着江家军魂咒,内衬夹层藏七枚淬毒柳叶刀,玉带扣雕虎噬狼首,虎目嵌漠北黑曜石,狼牙乃真狼齿镶金,战靴靴筒缝着细链甲,行走时隐隐有金石相击之声的呵斥声裹着寒风卷来“后日便要入宫赴宴,还不去试新裁的织金裙?”
江菔苧转身望着廊下的父亲。
暮色将他的玄色常服染成紫黑,腰间玉带扣上嵌着的虎目石幽幽发亮——这是祖父随高祖皇帝征南诏时得的赏赐,此刻还未被端木行砸碎喂狗。
“父亲。”
她缓缓跪下,百水裙在青砖上铺开莲纹,“女儿昨夜梦到白虎坠渊,黑蛟盘柱。”
江凛瞳孔骤缩。
他身后的亲信幕僚顾先生手中罗盘“当啷”落地,二十西山向的铜针齐齐指向震位——那是江家祠堂的方向。
戌时的梆子声荡过重檐时,江菔苧正跪在祠堂描金龛前。
三百盏长明灯照得先祖牌位灿若星河,最上方那柄玄铁剑却缠着蛛网——这是曾祖江阙的佩剑,当年劈开南疆十三寨寨门后便再未出鞘。
“可知为何江家女子不入祠堂?”
江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。
江菔苧望着供桌上裂成两半的龟甲,这是去年占卜北疆战事时突然迸裂的凶兆。
“因为江氏女眷的命,要留着哭灵。”
她伸手抚过冰凉的青玉牌位,上面刻着姑祖母江沅的闺名。
那位曾率娘子军死守潼关三日的女将军,最终却被史书写作“霍江氏”。
江凛猛地攥住她手腕,虎口刀茧磨得雪肤泛红:“谁教你说这些?”
“父亲可闻过尸油燃灯的味道?”
江菔苧抬眸,灯火在她眼底跳成血色,眼底的一滴泪流过脸颊,“三万江家军在漠北冻成冰雕时,敌军便是拆了他们的骸骨做灯盏。”
那一幕在江菔苧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,如今说起来还脚底发寒,可就是这样的结果竟是三万江家军的归宿,何其令人窒息!
江凛暴喝出声的刹那,原本失修的祠堂梁上突然坠下一物。
那是个扎着银铃的布偶,心口插着七根钢针,背面的生辰八字还沾着新鲜鸡血“将军!
马厩发现祭坛!”
亲卫的惊呼撕破夜幕。
江菔苧看着父亲瞬间惨白的脸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她当然记得这个巫蛊人偶,前世它出现在禹王提亲后的第三日,成了江家“诅咒皇室”的第一桩罪。
只是她此刻才知,布偶里还缝着半张军械图江菔苧突然轻笑出声。
她终于看清梁上那根极细的银丝,在灯火下泛着楚地特产的冰蚕丝光泽。
原来这么早,那位看似娇弱的楚家小姐,己经把手伸进了固国公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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