寅时的梆子声撞碎祠堂死寂,檐角镇魂铃在骤起的夜风中铮鸣。
江凛指尖碾过银丝残片,冰蚕丝特有的寒光刺痛掌心——这是楚家商队上月进贡的贡品。
他望着供桌上碎裂的龟甲,忽然想起三日前钦天监的奏报:荧惑守心,主兵戈起,心中不经一寒!
“取舆图来!”
江菔苧突然出声,江凛亲卫忙去书房取来舆图,青梧忙帮展开羊皮地图。
那地图用十六岁少女的脊背作衬,原是前朝献给高祖的异宝——传说用漠北苍狼血浸泡过的皮子,遇火不焚,遇水不腐。
她蘸着巫蛊人偶滴落的鸡血,在陇西与京都间划出血线:“三日前兄长剿匪时,楚家商队正押送药材过潼关。”
此时的江菔苧冷静的可怕,她势必要打破楚家的意图,为江家博得生机,这蚕丝便是突破口,也是一个开始。
江景遇剑眉紧蹙,银枪在地面划出深痕。
枪尖挑起的青砖碎屑里混着暗红颗粒——这是江家演武场特有的赤砂,掺着百年前南诏战场的铁屑。
“那堆药材贴着户部封条。”
他忽以枪柄击柱,震落梁上积尘,“潼关守将楚怀山,上月刚换了批亲兵。”
江景遇自幼随固国公在军营中长大,沙场上危机西伏,波云诡谲,自然不是什么心思单纯之人,一语便道破了楚家“那便是了。”
江菔苧将染血的军械图残片按在陇西大营位置,指尖划过弩机纹样时微微发颤。
前世端木行就是用这张图纸,诬陷江家私造军械,致使江家一落千丈,失了圣心。
“楚家三代掌户部仓廪,右相夫人陪嫁里可有三十船暹罗米?”
她突然转向幕僚顾先生,“听闻先生精研《漕运志》,可知永昌三年的粮船吃水?”
顾先生手中罗盘骤然停转。
这位江家最神秘的谋士常年戴着青铜面具,据说面具下是火烧过的残容,听闻曾是大夫弟子,昔年得阿爹相救,为报恩才留在江家,阿爹对其极为看重。
“姑娘竟知永昌旧案。”
他沙哑的嗓音似钝刀磨石,“当年楚老太爷押送的赈灾粮船,空舱里填的是岭南红土……”还没等顾先生说完,祠堂外忽然传来重物坠地声。
亲卫拎着个浑身抽搐的洒扫婆子进来,那人后颈处蝴蝶状胎记让江凛瞳孔骤缩——这是楚家暗桩特有的印记,蝶翼纹路里藏着毒囊。
婆子袖中滑落的铜匙撞在青砖上,发出诡异的空响。
江凛一脚踢翻婆子,眼神冰冷:“说,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
婆子咬着牙,死活不肯开口。
江景遇冷笑一声,抽出银枪,抵在婆子咽喉处:“你若不说,这一枪下去,你可就没命了。”
婆子身体一颤,却依旧紧闭双唇。
江菔苧眸光闪动,突然想到什么,蹲下身,从婆子发髻中抽出一根银簪。
簪头刻着一朵小小的梅花,是楚家女眷常用的样式。
“看来你是楚家那位夫人的人。”
江菔苧把玩着银簪,“你若如实招来,我可留你个全尸。”
婆子身子一震,眼中闪过一丝犹豫。
江菔苧继续说道:“你不过是个棋子,为了楚家赔上性命,值得吗?”
婆子额头上冷汗首下,嘴唇颤抖着:“我说……夫人让我来探听你们商议的事情,若有机会,便毁了这舆图。”
江凛眼神一冷:“楚家好大的胆子!”
江景遇握紧了银枪:“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,不如现在就去楚家问个清楚。”
江菔苧却摇了摇头:“不可冲动,如今我们还没有十足的证据。”
她看向亲卫:“把这婆子先押下去,好生看管。”
“报!
禹王府送来拜帖!
"门房捧着鎏金帖的手不住颤抖。
那帖子用南海鲛绡装裱,西角錾刻的蟠螭纹在烛火下竟似在游动。
江菔苧轻嗅帖上伽南香,突然用金簪挑开暗纹,漠北沙金滚落在《破阵图》影壁上——正与军粮中的杂质如出一辙。
“兄长可记得,往生咒第七卷写的是什么?”
她将帖子对着长明灯,半截西域梵文投在先祖牌位上,像条扭曲的毒蛇。
江景遇银枪突然贯穿供桌:“凡贪狼星照命宫者,当以七杀血祭!”
去年秋狝时,端木行猎得的白狼额间,正有此咒文刺青。
裂云枪挑起的香灰里,竟混着未燃尽的犀角粉——这正是巫蛊术中招魂的引子!
“招魂!
岂有此理!
那禹王当我江家是死的不成!”
江景遇一想到那巫蛊之术便全身发寒,巫蛊之术本起源于南疆,于前朝便被列为禁术,他竟敢公然藏于信封之中?
这是刻意为之?
还是有人栽赃?
毕竟皇室之中,如今诸位皇子之间明争暗斗,暗潮汹涌,朝中也隐隐有占位之势,禹王出身寒微,又喜书画,可谓是不争不抢,在朝中也算有些声望,但江景遇知道禹王绝非表面所见那般,可他又为何如此着急在江家诸人面前暴露?
是拉拢还是……江景遇心中所想自是不愿让妹妹知道,她的妹妹本便应该是个无忧无虑之人,不该让其徒增烦恼。
暴雨骤至,檐角血水在青石板上汇成诡异图腾。
江菔苧望着廊下倒流的雨水——江府地砖暗藏八卦阵,此刻水位竟在坤位形成旋涡。
前世这场雨连下七日,冲垮的不止军粮,还有御书房暗格里先帝留给江家的密诏。
“父亲可信我?”
她突然将裂云枪抵住喉间,枪身铭文“破军”二字正对眉心血痣。
这是江家女儿出生时点上的朱砂,此刻被寒气激得殷红如血:“请顾先生开玄武局,我要借三百长明灯为阵眼。”
顾先生面具下的独眼倏然睁大。
玄武局需取未嫁女子心头血为引,江家这位大小姐何其魄力竟敢开此局,他手中罗盘己开始疯狂旋转,二十西山向的铜针齐齐指向江菔苧。
祠堂外忽然传来马匹嘶鸣,一匹通体雪白的战马撞开朱门,额间月牙印记泛着青光——这是江凛的坐骑惊帆,曾随他踏破突厥王庭。
江凛忽听女儿如此,心中也难免一惊!
但思虑一番,先前曾觉得阿苧似乎变了许多,又一回想刚才阿苧所言极其有道理,便一抬手:“准。”
只见江凛突然扯断腰间玉带扣,虎目石滚落在地的瞬间,祠堂地砖轰然下陷。
尘封百年的青铜祭坛缓缓升起,坛上二十八星宿的位置嵌着江家儿郎的断刃,那也是江家二郎荣耀的象征!
江菔苧握枪的手渗出鲜血,在祭坛刻下血咒时,忽然听见极轻的铃铛声——来自禹王府方向的夜空,飘着盏绘有狼首的孔明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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